第43章 状元楼
苏朝还没出月子,便同宁安一起去了应州。他们原先的家在市集中,人多混杂,谁人偷偷去过他们家,在小衫中做了手脚,查了几日也查不清楚。
她生产的第二日,肃宁与祁源便回来了,待她恢复几日,又收拾了几日,一行人便去应州了。公羊缨与文君暂且留在湖阴城县,一来照看田地,二则还有些事要办。
连墨白虽深居简出,却也有些生意,肃宁从他手中要了间当铺,送给宁安玩。来应州的第二日,他打发了苏瑜,让她回军营陪她的好朋友李慈,自己则带着宁安与小女儿去看了铺子。
禾苗这些日子与连墨白混熟了,对他好奇的很,一有时间就缠着他问东问西。肃宁也乐得一双儿女不在身边,派了人照顾,便将他们扔给连墨白了。
应州知州姓李,二品官,五十出头,原也是京官,受了妻子娘家侄儿牵连,虽保留了品衔,却明升暗降,被派来了应州。如今也有七八年了。
“纨绔子弟,同夏侯文龙半斤八两。”也是同旁人吃酒时,酒意上头,瞧上了一个良家女子,女子不愿,他便仗着出身打压,对方仍不愿,叫来了邻居大哥相帮,他一日丢了脸面,二日受人挑唆又觉丢脸,便带人去将那位邻家大哥打死了。“家中颇有家产与权势,又逢姨妈嫁了个二品官,便借着姨父之名,递了银子,买通官员,串嘱尸证,捏供误杀,将此事暂且按下了。”夏侯文龙打死了人,朝廷彻查此事时,夏侯文龙为证明错不在自己,便将此事说了出来。这两起案子涉及朝中高官,还涉及萧氏一族,前前后后查了两三年,李知州眼见革审起来,心知会牵连着自己,心中狐疑不定,更加害怕起来。不到三月,便病的躺在床上起不来身了。“我瞧着有病是假,借此脱身才是真。”
肃宁拉着宁安在路边一处卖栗子糕的摊子前停下,掏了铜板,买了一串栗子糕给宁安。卖栗子糕的大娘见他们穿着绸缎,饰品也一一精致,便道,“我这栗子糕,好克化,最适合孩子吃了。”
肃宁低头看了眼想想,“不了。”他的小女儿不缺这口吃的,她只是馋。
宁安咬了一口栗子糕,见想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终是不忍心。“只能咬一口。等一下,有些烫。”
肃宁将想想抱起,宁安吹了一会儿,外层没有很烫后才喂到她嘴边。肃宁看着小女儿笑问,“好吃吗?”
想想摇了摇头,“没有家里的好吃。”没有家里的甜,也没有家里的细。
肃宁问她,“还吃吗?”
想想摇头,“不饿。”她拍了拍小肚子。
宁安与肃宁对视一笑。两人寻了一个路边的茶摊坐了下来,肃宁将想想放下,“爹不在的几日你是不是偷懒了?”好像又重了。
“才没有,我有乖乖听娘的话。”乖乖早起练武,乖乖练字,乖乖听师傅讲学。
茶摊的茶水叶大发涩,煮茶用的水倒是不错,从城外山上取的泉水。肃宁没要茶,只要了一壶煮开的泉水。他烫了茶碗,将碗中水泼出,而后才又重新倒了水给宁安与想想。
“我怎么听褚夫子说你投机取巧,抄写文章漏字少句?”褚齐湘原念着她是公主,对她也不算严格,只是这小姑娘越来越过份,起先只是漏几个字,见他不说,便一次比一次漏的多,一次比一次不认真。
想想小脸一鼓,“褚夫子骗你的。”她不承认。
肃宁放下茶碗,眼一瞪,“宁想想,你又找打了是吧。”这些日子忙,也没怎么管她。他伸手戳她的额头,“一日不管你,便越发的放纵了。”他轻叹,有些无奈的看着宁安,“咱们的几个孩子怎么这么难管。”这性子也不知像了谁。“你怀着他们的时候,我便想着我的孩子定要天姿卓越、颖慧绝轮,如今看来,太过于颖慧也并非什么好事。”难管,真难管。
宁安喝了一口水后问他,“你把禾苗扔给白大哥,是不是不好?”她的两个孩子她知道,乖的时候装的很乖,真闹起来,除了王爷,谁都不怕。他们定会一点点试探白大哥的底线,然后一点点暗暗逼迫他服从,一次闹的比一次狠,直到对方受不了奔溃,他们再委委屈屈装乖,不反驳,不辩驳,只是可怜兮兮的看着你。
“放心,他们玩不过连墨白。”那就是个老狐狸。把他们扔给连墨白,也是想让连墨白教训教训他们,省得整日无法无天的。
说回陈知州,当年萧姨娘在各衙门内不知花了多少银钱,才定了误杀。又折了自己手中的铺子,又托人花了好些钱,才将夏侯文龙从流放地弄回京中。如今陈知州妻侄家见夏侯文龙这么办,也在想着法子周旋,想要将人弄回京中。
陈知州心想妻侄的事,到底有挂碍,应州与京中相隔甚远,信息不通,不明圣意,难以打点。他便想着差人入京打听下,顺便将幼女成亲之事回禀了,定下时日,也好出嫁。
茶摊除了供茶,还售卖一种腌渍的酸梅干,宁安只是看着桌子上泛青的梅干,便生了口水,拿起一根轻嚼,更是酸的脸都皱起来了。
肃宁看着好笑,“这种梅子比醋还酸。”所用的梅子是郊外产的一种酸苦野果。新鲜时吃了嘴发麻,若是用腌渍了,倒是生津开胃。
宁安倒还好,一会儿就缓过来了,想想好奇,吃了一大口,哪怕吐了出来,也是皱着一张小脸,口水止不住的流。宁安拿着帕子给她擦口水,“夏侯文龙怎样了?”她突然问。
肃宁淡淡道,“还不错。”有夏侯老将军护着,怎会差了,只是不知老将军若是死了,他还能靠谁。
宁安低垂着眼眸喝水,也淡淡道,“等我们回去,便该同他们算算以前的账了。”
肃宁看着她笑,“这么多年过来,想必利钱不少了。”他的小妻子,虽不放利银,账却算的极好,若是欠了她的,利滚利总也还不清。他伸手握住宁安放在桌上的手,“对了,你可知陈周兮的女儿陈古月又许了什么人家?”
“什么人家?”朝中官员、高门大户的儿女们,婚姻大事从不在于自己,而在于家族与家族。陈周兮是个有能力的,也是个有野心的,他能任由女儿嚣张骄纵,定有他的目的。他能任由女儿嫁人后又归家,定也有他的算计。这些年他们母子二人,一个装作诸事不知,一个装作情深意重而又无辜愚蠢,谁知在算计着什么。
“欲为千金之裘而与狐谋其皮,欲具少牢之珍而与羊谋其羞,言未卒,狐相率逃于重丘之下,羊相呼藏于深林之中。”
宁安问他,“你是求千金裘之人,还是狐、羊?”
他笑道,“千金之裘穿在你身上,少牢之珍你亦常常把玩,你说呢?”虎狼并不可怕,狐狸再狡猾也不过是山野牲畜,可怕的从来都是人,人之心,深不可测,人之恶,亦无底线。他想让人人畏惧、信服,便要善与人周旋,便要学着辨别不同的人,与不同的人相处、周旋。“宗大最厉害,他能触其所触,知其所能,天下间任何人在他眼中,均如婴孩赤裸。”
宁安笑看着他,“他这么厉害,还不是为你所用,还成了咱们的女婿,事事低了咱们一等,我觉得还是你比较厉害。”宗大成了定国的驸马,何尝不在他的算计之内呢?他以前用朋友情谊与他相交,如今有了女儿,又舍不得将女儿交给其他人,便瞧上了他。他需要宗大的能力,需要宗大身后的宗氏一门,刚好,宗大眼光高,寻常女子入不了他的眼,他与宗氏一族也需要天下之主的庇护,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就这么“卖了”她的女儿。“有时我看你与宗大、长松等人的情谊,也看不出个真假。”感情是真,彼此相护利用,相护牵制也是真。
说起宗大,宁安倒是真有一事同他说。她见四周人多,也不愿再坐了,催着他赶紧去看铺子,而后回家议事。
肃宁结了茶钱,笑着被她拖着往前走,“你知道是哪儿吗?”
宁安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你还不快带路。”
当铺在一条临街的巷子里,外面是铺子,里面是一个院子,有两间正房,一间小厨房。箱子的尽头,是一间宅子。肃宁指着宅子告诉她,“这套宅子我买下了,过些日子找些人与当铺的后院打通。”
宁安道,“买那么多房子做什么,咱们也不住。”
肃宁笑道,“给咱们女儿做嫁妆。”
当铺里没有伙计,连墨白长久不开门,想起来才会开门一两日。宁安对他道,“找人打扫一下,伙计倒也不用雇,你还记得林妍儿之女?”她送了信回京给林妍儿,文君也联系了林广虎,只是不知为何都好几个月了,仍然没有回信亦无消息。“那姑娘养了几个月,身子好了不好,我瞧着她品性也不错,不如先让她过来看着。”
“你看着办。”送给她的铺子便是她的了,如何经营她说的算。
宁安挽着他,掰着手指同他数,“你给了我十三间铺子,如今七间盈利,六间亏损,盈利刚好填了亏空,算下来一年忙到头一点没赚。”
肃宁不在意,左右不过是给她练手玩的,亏了便亏了。“很棒了,我刚接手那些商铺时,间间亏损。”亏到文君姐都看不过去了。当时他也吃过不少亏,被不少人坑。她不曾亲自坐店,只是从账本中便能发现问题,已经非常厉害了。
宁安原想回去同他商量宗大的事,却又被他拉去了状元楼。状元楼是宁安与宁青开的酒楼,在京中、宁州、凉州、钱塘、应州均有。起因是宁安离京之前,曾差人收拾了关门的酒楼,给一些品学兼优却穷困的学子做科考前遮风避雨之处。借住在酒楼的学子们,一人中了状元,一人探花,余下的人便是不中,名字也均进了榜。对方感念摄政王妃,写了一篇赋文。宁安干脆趁机重开了酒楼,并且借着状元、探花、赋文的名声,乘着这股东风,在多地开设酒楼,并同一日开业,鞭炮放了一整日,流水席也吃了一天,大大彰了状元楼的名声。
酒店的厨子,均是宫中年老想要离宫修养的御厨,伙计们也均是宫中的嬷嬷、姑姑们,均是八面玲珑、能言善辩之人。这些日子酒楼的进账不少,宁安每日看着账本,数着银票开心的不得了。
肃宁心中明白,应州的枳花楼顺着燕家姐妹的心意,帮着燕笑,甚至任由燕笑以未过门的“夏夫人”自称,已经惹恼了宁安。不过是多方考虑,只让青儿警告,未曾出手罢了。他又何尝不知,她各处开办状元楼,便是为了一点点站稳脚跟,日后好取代了他的枳花楼。她亲自组建的,总比从旁人手中接来的用的放心。
他也无妨,只是觉得他的小妻子能有多番考虑计量极好,他不用怕她被人欺负了,被人蒙骗了。他只要她开心,只要她安心,只要她好好的。余下的什么枳花楼,什么铺子,于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没了便没了。
状元楼每日午时开门迎客,亥时送客关门。他们到时,状元楼刚刚开门。掌柜的是一个女人,宫中出来的,原是德妃身边的侍女,后不知犯了什么错,被贬去了永巷。前几年她怀上禾苗时,皇上得金龙人参入梦,一直视为吉兆,后她平安生下禾苗,禾苗长得也健壮,皇上便在他们周岁生辰时赦了一些永巷宫女太监,允许他们脱了奴籍出宫。卫娘子便是那时出宫的。出宫之后她不知要去何处,想要归家却发现家中因她在宫中获罪,早就与她划清了关系,正在她万念俱灰的时候,宁安差人收留了她,除了她,还有其他离了宫无家可归的宫女、太监。
卫娘子见到宁安便要屈膝,宁安抬手示意她不必声张。她将三人引入了二楼的包间,肃宁对宁安道,“午时了,待会儿吃完午膳再回去。”
宁安想了想点点头,“也好,我试试菜。”
上了茶点,关上包厢的门,肃宁才问她,“你要同我说宗大什么事?”他拿叉起一块西瓜喂给想想。
宁安看了看四周,“还是回去再说吧。”人多口杂。
肃宁点点头,心里却在想着宗大能有什么事,让他的小妻子如此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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