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真是好算计
白芙是心比比干还要多一窍的人,方得下身段,又豁得出性命。在许之洐跟前都游刃有余,纵是处于最差的境地,也能保得自己周全。若是说这世上有谁能把这样的女子置于死地,恍若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毫无踪迹,除了许之洐,再没有旁人了。
原以为许之洐一门心思都在易储上了,却不料还是拿姜姒身边的人下了手。
但白芙素来是许之洐身边的人,能跟着他这好几年,且不说白芙自己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便是许之洐必定也对她有不一样的感情。
姜姒想起来,她决定要做太子良媛的时候,白芙曾极力阻止。
那时她拉着白芙的手叫“姐姐。”
白芙抽回手说,“你别这样叫我。”
姜姒便又去拉她的手,“我只想叫你一声姐姐。”
她却惨笑一声,“若我也能活着,你再这样叫我吧。”
想到此处,姜姒便掩面哭了起来。自己的执念,终究是害了白芙。原来她一早便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却依然替她瞒着婚嫁的消息,依然在她身处险境时去找许之洐施救。
她到底是怎样的女子啊!
她明明是许之洐的人,为何又总是明里暗里帮助她呢?姜姒想不明白。
是日,姜姒依旧要去椒菽殿同乐伎们学琵琶,一出门看见白芙站在院中那棵亭亭如盖的梨树下,憔悴的不成样子。一身单薄的袍子里,浑身是伤。
她正对着姜姒笑。
“姐姐!”姜姒怔了一下,旋即冲白芙奔去。
她笑着应了一声,声音虚浮无力。见姜姒奔来,她往前走了一步,却又踉跄着险些倒下。姜姒冲过去一把扶住她,触到了她的痛处,她痛苦地低呼一声。
姜姒的泪便滑了下来,她将白芙拥在怀里慢慢放下,柔声唤道,“姐姐!”
“我活着回来了。”白芙凄然一笑,她那原本丰厚好看的朱唇如今皴裂的不成样子,面色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无。
招呼了侍婢来,小心将白芙抬上了软榻。白芙浑身是伤,褪了衣衫,密密麻麻的全是鞭痕。有的不过刚刚结痂,有的还渗着殷红的血。
许之洐下手素来无情,姜姒领教过他的鞭子。只是白芙身上的鞭伤,要比她曾受过的更重。
姜姒的一颗心便说不上来的郁结,她鼻尖一酸,胸口郁郁得喘不过气来。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偏要嫁给许鹤仪,白芙也不必去受这样的罪。
叫人端了温水来,她动作轻柔地给白芙擦洗身子,又仔细上药。
白芙轻叹,“你已是良媛,何必亲自做这些。”
“姐姐是为我受的。”
“是我自己有私心。”白芙的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于是阖上眸子道,“我原想,你嫁了太子,殿下便不会再碰你了。”
白芙继续说,“也想看看,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那日册封,我见你心里欢喜,就仿佛自己也嫁了一回。”
“但我知道,殿下不会娶我。”
她说着话的时候怅然若失,那双极妩媚的眉眼爬满了痛苦,“我九岁那年,有一场叛乱。宗族之人,尽数被杀。”她抬起那双疲惫的美目,不经意地打量着姜姒,一时又黯然下来,顿住不言。
静默良久,又喟叹一声,“唯有我装死逃过一劫,不过后来,还是沦为了奴籍。”
姜姒垂着眸子给她上药,道,“姐姐的身世,目前已是第三种说辞了。”
白芙轻笑一声,自顾自说道,“兜兜转转这些年,原是什么道理都懂,也没有什么看不破的。偏偏就为他沦陷了,甘愿在他身边为奴为婢,做个无名无分的人。”
说着又话锋一转,感慨道,“像你这样,什么都不记得了,活个自在,倒也极好。”
“姐姐不要再说了,”姜姒心口发紧,隐隐约约的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她便劝白芙,“好好歇一歇吧!”
*
姜姒叮嘱了几个侍婢好生照看白芙,又照常携管乐同去了顾念念的椒菽殿。
这几日顾念念并没有为难过她,反倒是和和气气的。有了什么好看的衣袍与发簪,都要姜姒来看一看。若有姜姒多看了几眼的,便硬要送给姜姒。有了什么新鲜的瓜果,也乐于请姜姒品尝。
若是哪天说话时间长了,顾念念便免了姜姒去跟着乐伎弹琵琶,叫她回栖梧阁歇着了。
想来顾念念也是因有身孕,沈襄浓又没有空闲陪她说话,一个人待着长日无聊,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只不过这回因给白芙上药,来得晚了一些。一进殿门,正遇见素芫抱着顾念念的贴身衣物仓促出来。见她来,不自然地收了收衣物,笑着施礼,“姜良媛来了,太子妃害喜,弄脏了衣裳。”
姜姒因心里还记挂着白芙,因而不疑有他。给顾念念请了安,见她精神不好,没有想说话的意思,便告了退,还是与乐伎一同弹琵琶去了。
对琵琶这件事,管乐私下里有过抱怨,“太子妃把良媛当成乐伎,良媛若不愿弹,只需与殿下说一声便是。殿下疼良媛,必然应了良媛。”
姜姒便带着一贯的浅笑,“姑姑,殿下如今被朝堂上的事扰得不得安宁,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岂能再去给殿下添乱。”
管乐便叹着气不再说话,不过是在一旁陪着罢了。好在姜姒练习几日,已经像点样子,不再那么要人命了。
到了酉时,七月的暑热渐渐消弭下去。素芫来到偏殿,嫣然笑道,“太子妃在听雪亭消暑,见湖中的荷花开得甚好,便请良媛一起过去赏花。”
姜姒放下手中的琵琶,应了一声,便携管乐一起随素芫去了。
行至听雪亭,施了礼,顾念念便拉姜姒坐下,“妹妹坐。”
素芫自冰桶里取出一壶酒来,施施然为姜姒斟了一杯,笑盈盈道,“太子妃怕良媛弹这好几个时辰的琵琶乏了,还专门叫奴婢取了这冰镇的青梅酒。良媛知道,这青梅酒可不多得,是太子妃亲自酿的。”
姜姒笑道,“多谢太子妃厚爱。”
顾念念莞尔一笑,“本宫有孕,喝不得酒,只能让姜妹妹代本宫尝尝看,味道怎样,酸不酸,涩不涩,呛不呛?”
姜姒端起角觞,细细品尝,轻叹道,“入口酸甜醇厚,又有浓浓浅浅的青梅味,尤其又镇了冰,当真极好!”
素芫又拿着银勺盛出几颗渍好的青梅来,放进姜姒跟前的银碗中,道,“良媛再尝尝渍过酒的青梅。”
姜姒点点头,细细品尝,“沈宝林说得没错,太子妃真正的巧思慧心。”
顾念念笑了笑,眉眼之间愁绪不展,脸上含着歉意,“我要妹妹学琵琶,妹妹可会怨我?”
姜姒眉心微动,“怎么会呢,太子妃也是为了哄殿下高兴罢了。”
顾念念轻叹一声,扶着腰起了身,又执起姜姒的手,慢慢引她到了湖边,“妹妹是良善之人,我一早便知道。”
“先前那位三番两次为难你,你也不曾与她生了龃龉。若是寻常女子,只怕早便哭闹开要殿下做主了。”
姜姒低头道,“嫔妾不愿令殿下烦忧。”
“说到底,那位是个没福气的。已经身居高位了,却一心只想着害人,她竟然不懂得,害人也终将会害了自己。”
顾念念这一会儿皆是自称“我”,而不是一贯的“本宫”,仿佛是闺中密友聊天说话般,倒是十分亲切。姜姒便道,“太子妃宽宏明理,难怪深得殿下敬重。”
荷叶田田,荷花滟滟,满池清波,淡淡生风。
顾念念望着满湖的荷花,叹道,“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唯独这莲,出自淤泥却不染分毫,不显妖媚。想来,妹妹便是像这莲花一样的人儿吧。”
姜姒不知顾念念为何突然与她说起这一番话,因而便转头凝望着她。见她神色平静,正看着远处出神。姜姒顺着顾念念的目光看去,那不远处就是巍峨古朴的重华殿,廊腰缦回,飞檐走兽隐在袅袅雾气之中。
竟不知何时起了雾气。
这个时辰,许鹤仪也该从宫里回来了。
“妹妹,你摸摸看。”顾念念将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肚子上,笑道,“他陪伴我五个多月了,我每天都想着赶紧见到他。”
她的腹温温热热的,姜姒一时想起来梦里的小孩儿,那孩子眉眼与许之洐有七八分相似,也陪过她三个多月呢。只是可惜,从巴郡落水后,他再也没有来过她的梦里。
终究是没有母子缘分。
这时重华殿那边有了动静,有宫人高声通传道,“太子殿下回来了!”
姜姒笑道,“十月怀胎,母亲最是辛苦。太子妃不要急,再过几个月,就能见到皇长孙了。”
顾念念拉着她的手在腹部上下轻轻抚摸,“是呀,就要见到皇长孙了。”
话音刚落,顾念念拽紧了姜姒的手,尖叫一声,朝湖里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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