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原本叫姜姒吗？”
白芙含着泪，笑着望着她，“我要去长安了。”
“你要去长安干什么呢？”
“我错的太多，殿下留不下我了。他要我去未央宫，但你不必担心，我这人呀，在外面久了，在哪里都会过得比你好。”
阿姎点点头，“那便好。”
继而又平和问道，“我原本叫姜姒吗？”
白芙垂下泪来，“是，你是姜姒，我是你的姐姐，我原本叫姜芙。”
她突然泣不成声，“你是个可怜的孩子，从我第一次遇见你，你过得一直都很不好。姐姐有错，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计划，把你推进了火坑。这辈子，我们姐妹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我只求你，若哪一天把什么都想了起来，不要再怪姐姐了。”
阿姎双目泛红，迸出泪来。
“阿姒呀，姐姐没有照看好你。临走前，还要腆着脸将伯嬴托付给你。若是哪一日伯嬴再犯了错，你便拉他一把吧。”
阿姎喃喃道，“我自身难保，又能拉得了谁呢？”
白芙哭道，“他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他已经知错了，他没有那么坏，你若能帮得上，就拉他一把。”
“我最怕的是你逃不开，你若逃不开，就不要再逃了。”
“阿姒，我要告诉你，殿下心里有你，他不会让你死，这是你的利器，你要用好它。”
白芙握紧她的手，“阿姒，你记住了吗？”
阿姎的泪亦似断珠一般垂下。“记住了。”
白芙笑着叹了一口气，执着袍袖给她擦去那满脸的泪。“那我便放心地走了。”
“这便要走吗？”阿姎茫然问道。
“要走了。”白芙笑着看着她，“走前能来和你说说话，已是殿下的恩典了。”
“若是再见不到了，你要记得你有个姐姐，她叫姜芙。”
白芙擦干泪起了身，掀开竹帘，便往外走去。
“姐姐。”
白芙脊背一僵，步子顿了下来，她缓缓转过头时，眼里满凝着泪，“你肯叫我姐姐了。”
见阿姎神色清明，正复杂地望着她自己，似是洞知一切。
白芙笑道，“姐姐再不能陪你了，山高路远，道阻且长，你要照顾好自己。”
泪眼相看，无语凝噎，她最终冲阿姎展颜一笑，放下竹帘便走了。
姐姐。
阿姎在心里叫道。
山高路远，道阻且长，你也照顾好自己罢。
*
又过了一日，裴母进宫与阿姎叙话。
先前阿姎与裴成君同回过裴府，裴母待她视如己出，她因为自五岁起便没了母亲疼爱，心里也将裴母看作了自己的母亲。尤其又经过火烧长信殿之后，看到裴母越发觉得亲切。只是裴母这回来，正是裴成君赐婚一事闹得厉害的关头，阿姎虽抱了几分希望，心里却又忐忑不安。
因而她施了礼便跪坐一旁，等裴母开口。
裴母温和笑道，“成君进宫的事，我都知道了。”
“伯母可会怪我？”
裴母笑着摇头，片刻却又叹道，“表小姐与成君的事，我一早便知道。我原想着，我膝下只有成君初娉一子一女，婚嫁全凭他们自己的心意便是。”
“成君将来要承袭父爵，原本要娶哪家的女儿自然由他自己来定，虽说最好是名门贵女，但若不是，亦没有什么所谓。表小姐的家世我虽不甚清楚，但成君中意的，想必就是好的。”
“你们的信，我亦是见过，是成君拿给我看的。”
阿姎愕然地抬头看她，听她又和声解释道，“成君拿着信找我，他说，‘母亲，我要娶这位写信的姑娘。’我知道你们彼此的心意，原是应了的。”
阿姎心头一暖，裴成君是个守信的人，他从不曾骗过自己。那若是自己也像裴成君那样，拿出信来给裴母看，告诉她，“伯母，我也想要嫁给这位写信的小侯爷。”裴母也会应下吧。
裴母啜了口茶，几次欲言又止，见阿姎垂眉跪坐一旁似是有些欢喜，又似心事重重，实在不忍心说下去，起身便往外疾去。到了竹帘处，怅然叹了一声，堪堪又止了步。思来想去，还是回到了软席上，斟酌几番才道，“但我今日来，却是要做个棒打鸳鸯的人。”
阿姎怔忪地看着裴母，听裴母别开脸又道，“表小姐乖巧，我看着心里也喜欢。只是，只是......”
见阿姎静静地坐在软席上，垂着头不说话，实在于心不忍，犹豫半天，终是说道，“是殿下不许成君求娶表小姐，因而托我来与表小姐说说。无论怎样，你不要怨恨我才是。”
是了，许之洐的意思她早已知道，他宁愿烧死自己，又怎会允许她嫁给裴承君。阿姎静默半晌，才冲裴母笑笑，“是，我哪里会怨恨裴哥哥的母亲。”
裴母跪坐在阿姎身旁，握住她的双手，温柔道，“你这孩子，我看着很是心疼。你若不嫌弃，便拿我当母亲看。日后有机会，我会向侯爷提起认你为义女，只当自己又养了一个女儿罢了。待你要嫁人，给你备上与初娉一样的嫁妆，风风光光地出嫁。”
见她眸中盈盈含着泪，裴母拿帕子轻轻拭了，“好孩子，你说句话。”
她这样一说，阿姎反而眼泪流得更厉害了。裴哥哥的母亲，也是这样好的人。可是她又怎么能应下裴哥哥的母亲呢？他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之中，品性是一等一的好。若嫁到这样的人家里，她便也能像裴母一样，自在地过一生罢。
阿姎摇摇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母便叹气，一个人垂起泪来，“我竟然做了一回恶人。”
“我实在不是一个好母亲，明明应下了要给成君婚娶自由，如今还是要做这种事。成君若知道了，定会怨我。”
“即便是这样，殿下还依然要为他赐婚。”
“我一辈子吃斋念佛，与人为善，竟要来为难一个与初娉一样大的孩子。我一想到，若是将来初娉也被人这样为难，便难过得喘不过气来。”裴母说着越发伤心起来，“可我实在没办法，如今成君已处境颇难，若是再去违逆燕王的意思，只怕还要有什么不好的事。”
“表小姐不要记恨我，若今日我劝不了你，成君执意要娶你的话，殿下便会把初娉送去长安。我与侯爷已是白发人了，哪里见得了儿女有这样的结局？”
“你没有做过母亲，不知道为人父母有多难。苦心经营一辈子，也不为旁的，就为了儿女过得合他们自己的心意。要不然，做母亲的，是临死都闭不了眼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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