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懂事
“母亲！”
近了。
“母亲！”
更近了。
姜姒看清了裴昭时哭得满脸是泪的小脸，那么俊秀的小公子，哭得小脸都要变形了。
“昭时！”姜姒心里着急，跌跌跄跄地便摔在地上。
裴昭时跑得越发快了起来，“母亲！母亲！”
她索性跪在地上，张开双臂，稳稳地将裴昭时抱进怀里。
那么温热软和的小人儿，那么活生生的小人儿，是她日思夜想，是撑着她走到现在的小人儿。
他哭唧唧叫道，“母亲，我好想你！”
崔瑾瑜跟在身后暗自抹泪。
姜姒泣下如雨，“昭时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母亲不要再离开昭时了，母亲......昭时要母亲......”
姜姒抚摸着裴昭时的小脑袋，想起来数日前许之洐才说起要接裴昭时来长安住一阵子，燕国距离长安乘马车最快也需大半个月，怎么会这么快便到了未央宫。
姜姒便温柔问道，“昭时，你何时来的长安，又与谁同来？”
裴昭时抽抽搭搭道，“我与祖父祖母同来的。”
那便好，与裴父裴母同来，他便依然是裴昭时。
她贪恋地抱紧稚子，他穿着宝蓝色暗纹锦袍，腰间束着赤色带子，小小的人儿簪着金簪子，俨然是个正经的世家公子了。
不久许之洐也过来了，他抱起了裴昭时，面色柔和，“裴府搬到长安了，裴家人都在殿内，朕与你一同去见见吧。”
他朝她伸出手来。
见姜姒怔着，他轻唤一声，“阿姒。”
他已经许久不曾叫她“阿姒”了，也已经许久不曾去牵她的手，因而当他再这样叫她的时候，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大概是不再怪罪她了。
姜姒忙伸过手去，由他握着。
他的手修长好看，骨节分明，这双手捧过她的脸，牵过她的手，抚摸过她的身子，也捆过她，也毫不留情地打过她。
姜姒想，这也许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
裴昭时与他的祖父祖母住在长安，偶尔进宫小住，能时常见到自己的父亲母亲，实在是最好不过。
他不再怪罪她，她便会少受许多罪。
但姜姒是清醒的，不会奢望许之洐为她做什么，她谨小慎微，察言观色，只要他不宣召，她便规规矩矩地待在朱雀殿，不再出去生事，不再去惹怒他。
这宫里暗流涌动，她避而远之，总不会出什么错。
她由许之洐牵着手，一步步往宣室殿走去。
裴昭时由许之洐单手抱在怀里亦是十分欢喜，但他知道那不是自己的父亲，因而并没有手舞足蹈，也不会像许怀信一样咋咋呼呼地大叫“父皇！”
他只是像只小兔子一样乖乖地待着，偶尔看向母亲的时候，才眉眼弯弯地笑起。
拾级而上，宣室殿内的人已经起身候着了，那是裴侯爷与侯夫人。
见她们来，忙跪伏在地，“陛下，婕妤长乐无极。”
姜姒忙上前跪了下来，“父亲、母亲快起身。”
裴父裴母大惊失色，忙去搀她，“婕妤万万不可！”
姜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荒唐，天子妃嫔怎能去跪拜臣子臣妇。她心里一颤，生怕许之洐不悦，忙起了身回头去瞧他的脸色，见他并没有责怪之意，才放下心来退到一旁。
许之洐温和地望着，命裴家二老起了身，“朕只在一旁看看，你们不必拘礼。”
裴家二老与姜姒俱谢过圣恩，许之洐便牵着裴昭时去了一旁轻轻敲起了那参差不齐的编钟。
裴母拉着姜姒的手，眼里隐隐含着泪，“婕妤又比从前瘦了不少，你的身子如今怎样了，那寒湿症可好些了？”
姜姒笑道，“原是该我来问候父亲母亲，父亲母亲照顾昭时辛苦，阿姒不知该如何拜谢。”
裴母温蔼颔首，“好！好！我们都好！”
姜姒腹中本有千般万般的话要与裴母说，只是许之洐与裴侯爷尚在一旁，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因而便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该问起什么。
只得先答了裴母的问题，“阿姒也很好，有陛下庇佑爱护，寒湿症也好多了。”
又问起裴初娉来，“初娉与卫大人也搬来长安了吗？我还没有见过清风、明月，他们是双生子，定然十分可爱伶俐。”
裴母笑道，“初娉暂时还没有来，蒙陛下赏识，姑爷如今在沿海盐政上任，一时半晌还走不开。等年关近了得了闲，倒是可以来长安一聚。”
裴母说着，便引她去一旁案几，姜姒这才留意到案几上堆着好些漂亮的匣子。裴母一一打开来，“婕妤看，这是初娉特意嘱咐要带给你的。”
那匣子里是四五样头面耳饰，俱是素雅清淡的玉饰或珍珠，样子简单大方，看着价值不菲。
她拿起一串流光宝珠簪放在手心细细观看，这簪子本身很细，插进髻中几乎看不见，但那条长长的珍珠串却能串编入发，似条银白色的绳子般与一头青丝绞合在一起。
姜姒喜欢极了，她与裴初娉真正相处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裴初娉懂她。
裴母笑道，“这是东海珍珠。初娉想着，宫里金钗钿合、翠羽明珠虽多，从咱们燕国来的珍珠到底是少一些，她便特意选了送给婕妤。”
姜姒赧然将流光宝珠簪捂在心口，“请母亲转告初娉，我太喜欢了。”
裴母温柔点头，又打开几样匣子，有一匣子的古籍，还有几卷上好的锦缎。
“宫里什么都不缺，但是进宫一趟，还总是惦记着婕妤有什么需要的。都是些俗物，婕妤不要见怪。”
继而又打开木箱子，“这箱子里都是昭时的小玩意儿，他写的字画，抄的书简，他玩过的小拨浪鼓，穿不下的小袍子小鞋子，我带了一些来。”
姜姒眼底沁泪，但实在欢喜，她错过的关于裴昭时的这八个多月，裴母都给她送了来。她笑着抹了泪，“多谢父亲母亲，我实在太喜欢了。”
裴母慈祥地望着她，“昭时在裴府，婕妤不必担心。”
“不知是父亲母亲来，没有备下礼物，请父亲母亲不要怪罪。”姜姒十分歉疚，她盘算着，朱雀殿离宣室殿不算太远，眼下若是差崔瑾瑜回朱雀殿去取什么做礼物的话，倒是来得及。
她便想自己有哪些东西可以拿出手，她在脑中将朱雀殿里的东西过了一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
除了裴昭时的几封信与一块帕子，没有什么是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朱雀殿的玉器宝贝满满当当，都是天子所赐，不敢用来送人。
从前她嫁进王宫，裴府为她备下了比裴初娉还要多的嫁妆，不久之后因她被关进棺椁中送至王陵，那些嫁妆也都不知道去了何处。
也许已经充了公，也许被别人挑挑拣拣着拿走了，她什么都没有。
她暗咬着唇，再不敢开口提礼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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