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箱中人

元宵的话让我吃了一惊。内箱里确实躺着一个人，戴着青铜铸成的恶鬼面具，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铁红色，皮肤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有点像那种古希腊的雕像，确实富有一种独特的力量感。可全身硬邦邦的，我们胡闹了这么久，纹丝不动，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你怎么不相信我说的话。”元宵拽着我的手，放在那铁尸的手臂边上：“你摸一摸，能感觉到什么？”

“能感觉到.......它的手臂特别硬？”我试探性地问。

“笨死了！你没发现，他手臂上在喘气吗？”

他这么一说，我又仔细感觉了一下，果然，有一团团冰凉的气体，仿佛呼吸一般，从铁尸的手臂上喷出来，微弱却十分清晰。

“元宵说的没错，能不用口鼻，而靠全身八万四千个毛孔进行呼吸，已经半步踏入了地仙的境地。我一直以为是一个传说，没想到今天竟然真的见到了。”萧忘机惊叹道。

“我的乖乖，咱们要抄阮大教主的家底，怎么抄出来一位地仙爷爷？老萧，我看........我看咱们还是赶紧磕几个头，把地仙爷爷推回去吧，要是万一他老人家发起怒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元宵原本半个身子都黏在了内箱上面，像看动物园的大马猴似的，兴致勃勃地盯着那具铁尸瞅。一听萧忘机的话，连忙跳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

萧忘机又看了两眼，皱眉道：“我听降教中的前辈说过，如果真的踏入地仙的境界，皮肤和肌肉会逐渐变得透明，几乎能用肉眼直接看见五脏六腑。全身筋膜也会与骨头连在一起，整个人变得精瘦。这人一点都不符合。况且咱们搞了这么半天，他一动都不动。应该不是地仙。可为什么他的皮肤却在不停地呼吸呢？”

萧忘机说着话，又仔细看了两眼铁尸，突然非常惊讶地咦了一声。我听他语气有异，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发现在那具铁尸右肩膀的位置，有一处刺青，远远看过去，好像一个展翅欲飞的凤凰，只不过和皮肤颜色比较接近，看得不是很清楚。

萧忘机看到这处纹身以后，神情非常怪异，走到那铁尸的肩膀旁边，又仔细确定了一下，回头对我说：“叶子，这东西不对劲，咱俩把这内箱搬到地上。然后把它的裤子扒下来。”

“师傅，这.........这不大好吧？”我一愣，心说就不是地仙，咱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你脑子一天都想些什么？赶快动手。”萧忘机啼笑皆非。

我俩小心翼翼地把那内箱从肉管里面拉出来，放在地上。那铁尸上身赤裸，下半身穿着条灰布裤子，已经朽烂透了。萧忘机一条腿支地，另一条腿膝盖撑在内箱的边缘处，把身体探进去，抓住铁尸的裤腰处用力一撕，登时撕开一条口子，露出大腿根上的肌肉来。

萧忘机探头，在铁尸的大腿根上看了两眼，用一种极度不可思议的语气说：“这人我认识。”

我吃了一惊，心说师傅你这交友圈够广阔的，怎么这鬼冢石地下封了一百来年的古尸你都认识？没想到萧忘机没头没尾地又冒出一句话来：“这人你也认识。”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心说不会吧，我和萧忘机共同认识的人，除了元宵，就只有一个。

难道..........难道面前这个带着恶鬼面具的人，竟然是黄维轩黄警官？

萧忘机不是把他送走了吗，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我下意识的就想去摘那人脸上的面具。萧忘机一看我的神情，就知道我误解了他的意思，连忙摆手说：“我说的认识，并不是指你真的曾经见过这个人，你看见他右肩膀这个刺青没有？”

萧忘机伸手指了指铁尸的肩头：

“当年七文堂的阮教主，全名叫阮凌凤，她在自己所有男宠的肩膀上，都印上了一个凤凰的刺青，作为自己所有的标志。还有这里。”

萧忘机指了指铁尸的下身，在它大腿根的内侧，有一道两寸多长的疤痕：“当时降教派人刺杀阮教主的时候，在每个人的右腿上，都种了一道三阴蛊。一旦失手被擒，马上用匕首划开疤痕，三阴蛊毒散布全身，立刻身亡。免受七文堂降头术折磨之苦。”

“综合这两点，这个人的身份，就只有一个。”萧忘机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就是当年忍辱偷生，借着喝酒机会杀了阮凌凤，把她头都割了下来的徐绩成。”

·“可他不是在渡江的时候，被七文堂的人杀掉了，连尸体都掉进江水里被冲走了么？”我惊讶道。

萧忘机还没回答，旁边元宵突然叫了一声：“老萧，叶子，别蹲在那里瞎想了，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

我一回头，才发现元宵不知何时居然钻到了肉管中间的外箱里面，屁股一拧一拧的，从里面探出头来，手上拿着一个淡黄色素绸封面的手账，冲我和萧忘机挥了挥。

我连忙走过去，把那本手账接过来，翻开一看，里面的纸张手感不一般，是道地的开化纸，也叫藤纸，又薄又韧，是明清两代最好的手工纸。清朝时候的《四库全书》《康熙字典》，全部用的是开化纸。我因为经营香烛店，对古代的佛经有一点研究，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开化纸质量极好，经历了一百多年的风雨，纸张仅微微变黄，一点破损的痕迹都没有。纸上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行小字，我略微读了几行，发现这竟然是当年徐绩成留下的一本日记。

这日记记录了从他进入降教之后的经历，我快速翻了几页，很快就在日记本的中后段找到了当年事情的记录。

原来，这徐绩成也是公子哥出身，加入降教，也是怀着一腔热血。可自打降教派他去刺杀阮教主失败，变成阮教主的男宠后，他的心态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方面，他认为降教不做调查就派他们来送死，极其不负责任，根本就把他们当棋子。另一方面，他每日曲意奉承阮凌凤，堂堂男儿成了一个玩物，内心也非常苦闷。

但唯一侥幸的是，那阮教主虽然心狠手辣，可也有温柔的一面，居然被这徐绩成哄得千依百顺，把许多七文堂中的秘密都告诉了他。甚至连建造这个湿壶的原因，也一并说给他听。

原来，当年阮教主得到的《玄真隐诀撰微》的残卷，前半部分记载了些非常高明的降术，而后半部分，则全用来记载一种名叫“七眼夺五甲”的修炼法门。

这套修炼法门，是要在全身七个关键处，开出七只眼睛。这里的眼睛似乎有些特殊的含义，并非单纯的人眼那么简单。顺利开出这七只眼睛之后，人虽然不可以登仙，但却可以拥有五甲子的寿命，也就是足足三百年。并且在这三百年里，人会一直保持着二十岁出头，最佳的身体状态和容貌，不会变老，也不会生病。

但阮教主手上的不过是残卷，记录的内容不足《玄真隐诀撰微》的十分之一，连着“七眼夺五甲”的修炼法门，也仅仅记录了一半而已。很多关键之处都写得并不是太清楚。

不过这阮教主确实心思敏锐，居然凭借自己本身学到的降术，揣测出了另外一种，实施“七眼夺五甲”的办法。而这办法的关键，就是要建造一个巨大的湿壶。这也是她苦心孤诣创立七文堂的目的。只有聚集了大量人力，才能完成这个浩大的工程。

那位阮教主也是对徐绩成动了真心，她有一次酒后，把这些事情全部告诉了徐绩成，甚至一时兴奋，连湿壶的位置，七眼夺五甲的实施办法都说了，连那《玄真隐诀撰微》的残卷都拿出来给徐绩成看。搂着他的脖子说，一个女人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永葆青春。可若是没有人陪，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也没什么意思。既然徐绩成对她这么好，她宁愿舍掉一半的寿数，同他一起利用湿壶修炼这七眼五甲术，每人都多活一百五十年，做一对人间仙侣。

徐绩成一听阮教主的话，心中暗喜，可转念一想，既然这修炼法门和湿壶的位置都弄得一清二楚，这等好事何不独享？趁着阮教主沉沉睡去，抽出宝剑，一剑斩下，阮教主当场香消玉殒。

“这人心也太狠了，阮教主虽然不是什么善类，可毕竟待他不薄，徐绩成枉为降师，居然为了利益，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这不是比邪教中人还可怕吗？”我看到这里，忍不住说。

“嘿嘿，徒弟，你年纪还小，不知道看着冠冕堂皇，其实猪狗不如的人多了去了。又何止这一个徐绩成。”萧忘机似乎心有所感，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好接着读手里的日记。

徐绩成杀掉阮教主之后，知道七文堂的人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便故意给降教中人送信，让他们来接应自己。他表面上是要回降教，实质上在内心里早有计划。在渡船之上时，他故意中了七文堂追兵的暗算，翻身掉入江中，事实上并未受重伤，仗着自己的水性，在江底潜行了一百多米，游到一片芦苇滩中躲藏起来，等船只过去之后才悄悄逃出来。

之后他在茂州府的一个村子里潜伏了一段时间，等七文堂的人被消灭的差不多了，才出来找到湿壶，继续他的计划。

其实当徐绩成写到杀掉阮教主之后，我就对他接下来的行为猜到了七八分。可在读接下来的文字的时候，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逐渐遍布全身，有厌恶，有愤恨，还带着很强烈的恐惧感，恐惧到拿着日记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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