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封轮

徐绩成故意翻身入水的目的，就是要降教和七文堂的人都以为他死了，他就可以独享《玄真隐诀撰微》残卷和七眼夺五甲的秘密。事实上证明他的计划也非常成功：七文堂在降教的攻势下，已经彻底覆灭了。而降教内部还以为徐绩成英勇牺牲，给他办了一个隆重的葬礼。

他蛰伏在茂州府一个偏僻的山村，与外界全无来往。山村中人颇为热情好客，款待了他两个多月。徐绩成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想离开山村，又怕山村里的人泄露自己的行踪。于是在一个临走前的傍晚，在村口的中水井里面下了药降，把村子里男女老少共计五十三口，全部给毒死了。

可让我感到又愤怒又恐惧的，还不仅是徐绩成的行为，而是他的心态。他看着村子里尸横遍地的样子，居然颇感自豪，觉得自己心狠手辣，是成大事的材料。

“这徐绩成真该碎尸万段！”这回连萧忘机也沉不住气了，咬牙切齿地说。

“师傅，所以这木箱里的铁尸，就是那修炼七眼夺五甲的徐绩成。这已经过去一百来年了，他变成了这幅鬼样子，是不是修炼的方法不对，已经走火入魔了？”这时候徐绩成的日记已经到了尾声，我翻了一下，无非是他说自己潜入湿壶深处，钻到鬼冢石的底下，开始修炼七眼夺五甲的秘术。

“不对，从他记录的事情里面，我能大体推断出七眼夺五甲的原理，是将这湿壶中上万腐尸的阴气，吸入这鬼冢石内，化为阴血，慢慢渗进皮肤之中。一层层易经伐髓，等阴血沁入五脏六腑之中，这功法就算成了。这过程极为复杂，要给人增加三百年的寿数，要花接近一半的时间去用阴血易经，按照他日记里记录的时间来看。”萧忘机用手指计算了一下：“他功成的时间，应该就在五年前的这个时候。”

“五年前？那他为什么还裸着身子躺在这里，难道觉得外面的世界变化太大，不太适应，还不如这里住这儿舒服，所以又猫回来了？”元宵惊讶道。

萧忘机指了指头顶：“是因为那个小区。我猜这小区在建造的时候，背后必有降头师指点。才会建造成阴龙归墓的地形。可这降头师估计并未发现这最深处的湿壶，一整条阴龙盘踞在湿壶的上方，导致这里的风水发生异变。这徐绩成七眼夺五甲功成的日子，至少被推迟了十年。”

萧忘机低头看了一眼木箱里的铁尸：“这徐绩成如此心狠手辣。如果五年以后活过来，还不知道会搅出多大的血雨腥风。可他身上的阴气太重，一旦从这里移开，后果不堪设想。元宵，你弄一颗白丸子给我。”。

元宵迟愣了一下，用力拍了一下我的头：“榆木脑袋，想什么呢？管你要白丸子呢。”

我这才想起来刚进来的时候，元宵从猫眼里递给我两颗白丸子。连忙从兜里掏出来，递给萧忘机。

萧忘机把白丸子从中间剖来，一半抹在自己木剑的剑尖上面。另一半又还给我：“抹在自己的手上。然后用力按住这个铁尸的面具，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不喊撤，千万别松手。”

我点了点头，依言照做。萧忘机站起身来，把木剑的剑尖抵住铁尸的胸膛，对我说：“我现在用剑封住这铁尸的五轮，让它体内的阴血不能彼此交融。一段时间以后，它自然会被这里的阴气反噬，化为一滩脓血。但这铁尸已经养了一百多年了，封住五轮之后，必然会产生一些古怪。我一会儿喊撤以后，咱们立刻往回跑，晚一刻可能就有性命之忧，听明白了吗？”

我连忙点了点头，元宵听萧忘机说得这么郑重，连忙先顺着我的后背爬上来，两只小手牢牢抓住我的头发，准备等着老萧一声令下，就立刻骑着我飞奔起来。

萧忘机深吸了一口气，把木剑往铁尸胸口与腹部的交汇处插。他手臂上的肌肉绷得死死的，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剑尖插进去半寸有余，从创口里流出一些浅白色的液体。

于此同时，那青铜面具一阵颤动，就好像有一条章鱼，要从面具底下拱出来似的，被我死死按住。

“好的，经轮已经封死了，接下来是血轮。”萧忘机把剑抽出来，喘了两口气，又抵在了铁尸右肋骨的位置。

我们就顺着经纶——血轮——骨轮——髓轮的顺序逐一封下去。那铁尸的身体越来越硬，面具下也蠕动得越发凶狠。封到髓轮的时候，我几乎快把整个身子压在铁尸脸上了，才勉强把青铜面具压住。

这时我和萧忘机都已经非常疲惫了，两个人爬回石台上面，休息了五分钟，萧忘机拍拍我的肩膀：“叶子，最后一轮了，加把力气。”

萧忘机走到铁尸身边，把木剑抵在它的咽喉位置，示意我就位。我把手按在它面具上，非常害怕压不住。琢磨着干脆一屁股坐它脸上得了。它面具底下又不是安了个弹簧，还真能把我顶起来不成？

可没想到这最后一轮出乎意料地简单，萧忘机还没使什么劲，那木剑已经顺着咽喉刺了进去，面具下面也根本没什么动静。

我和萧忘机都是一愣，面面相觑。我吞了一口口水：“师傅，咱们是不是，该准备撤了？”

萧忘机点点头：“叶子，你准备好了，我数三二一，把木剑一拔，咱们就往石窟哪里跑，千万别回头。”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元宵在我脑袋顶上非常坚定地答应了一声，两只小腿用力夹住我的脖颈。

“三......二.......一........”

“等等！”

“你怎么了？”萧忘机已经把剑拔出来一点，吓得赶紧又插回去了，转头问我。

“师傅，我倒没怎么的，可是......可是这位徐老先生，好像对咱们的计划有点意见。”

我吓得都快哭出来了，萧忘机低头一看，才发现那铁尸的右臂不知道什么时候抬了起来，死死地按在了我的手上。

“叶子，你别紧张，只要我的木剑还在他嗓子眼里插着，他就真是个地仙，也飞不出去。你试一试，能不能把手从里面抽出来。”

我使劲抽了两次，就觉得那铁尸的手跟个千斤闸似的，把我双双牢牢压在他的脸上。根本抽不出去。

“别怕，让我来！”

元宵大喊一声，从我头上蹦下来，大大咧咧走到那铁尸的头边上。两只小手用力拽铁尸的右手，吭哧了半天，都快把吃奶的力气使出来了，那铁尸的右臂还是纹丝不动。

元宵拽了七八下，手一滑，哎呦一声，滚成一个球，从箱子里跌出来，摔在地上。这下可把它气坏了，顺着箱子边缘又爬回去，照着那铁尸的太阳穴就是一脚：“臭坏蛋，死了一百多年的老妖怪，干嘛抓住我们小叶子的手不放？大白天耍流氓，不要脸！”

它余怒未消。又狠狠踹了两三脚，我就觉得那铁尸的右臂被它越踹越松，连忙一使劲，把手抽了来。铁尸的手也跟着滑了下去。

与此同时，我就看见那铁尸的青铜面具猛地一震，从两只眼睛的位置里，渗出两洼紫红色的尸血。

“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萧忘机这一吼，我脑子里才一下反应过来，抓起元宵架在脖子上，顺着石台边缘爬上去，发足狂奔。

刚爬到石台上面，就听见身后一阵嘶嘶的响声，一团黑气从鬼冢石下的肉管中间渗了出来，包住了地上的铁尸。

我不敢回头看，牟足了力气往外跑，萧忘机断后，跑到腐尸方阵边上的时候，耳朵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眼睛一瞥，就看见在那些腐尸堆的烂肉与白骨中间，无数黑色的小虫一窝蜂地涌了出来，好像海啸时拍向岸边的巨浪，铺天盖地地向石壁边上爬过去，似乎极为惧怕鬼冢石下渗出来的黑气，在疯狂地逃命。

我跟着它们跑了几步，突然看见四周围石壁上的血肉表面，不知何时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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