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疯子母亲
嘿！
到底还是小孩子。
夸他一句，就忍不住得意。
从孩子那套话，那还不手到擒来。
还有一招佑生之前对付她时用过的好办法
……
扶春掏出一粒糖，剥开外面的纸，递给他。
男孩看着雪白的掌心里那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东西，犹豫了。
他鼻子里闻到一种气味。
淡淡的，说不上来是什么，却很好闻。
他不知那是什么，但他生前层见过一次。
那次经历实在不愉快。
故而坐着不动。
扶春见他不为所动，继续劝，“放心吃，我又不会害你。”
男孩抿着嘴巴，眼睛盯着那块东西，没忍住，吞了一口口水。
“这是什么吃食？”
他不知道？
扶春想起自己之前吃糖，往嘴里一塞一大把。
甜得发腻。
甜得她每次眯起眼睛，撅着嘴巴嘬半天。
佑生也不言语，就那样看着她。
后来她问起，佑生只说是人间小孩都会吃。
她便以为糖是什么非常容易得到的东西。
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没吃过。
第一眼见到，便知道他过得苦。
竟苦成这样。
“这是糖，你们人间哄小孩的。你吃吃看，很甜的。”
原来，是糖。
男孩拿起糖放进嘴里。
甜甜的味道，一下子侵占他的舌头。
接着在嘴巴里慢慢扩散。
直到他的嘴里充满甜味。
那奇特的味道，令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再笑了一下。
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他侧过身子，抬起手去抹了一下，抹着抹着突然顿住。
男孩看见自己手上发黑的液体，惊住了。
他大叫起来，嘴里的糖，滚出来，掉在地上。
尖角直直向下，撞到地面后，缓了一息，最后终于躺平。
扶春及时上前，握住他的手，拿出帕子，沾着忘川河的水，给他擦拭。
然后，擦他脸上的印迹。
嘴里缓缓道，“孩子，姐姐知道你难受。你告诉我，你是谁，经历了什么事，我早日帮你脱离这里，去转世投胎。”
男孩转头，看了看扶春，又转回去。
扶春道，“此前我有事耽误，没及时来帮助你，是我的错，给你赔个不是。可地府终究不是久待之地。流连太久，与你无益。”
“你年龄还小，若能尽早解念转世，下辈子，定能生在富贵之家，享安乐生活。”
扶春说得情真意切。
她现在是切切实实心疼这个孩子。
男孩见她在见到自己后，一直都在安抚自己。
还给他吃了活着的时候从来没吃过的糖。
现在又这样心疼他。
不仅是糖，这样的眼神，也是他从不曾见过的。
他终于放弃抵抗。
他开口，“我家里都叫我王大牛，我九岁。家在山村，家里五个孩子，我是最大的。剩下三个妹妹，一个弟弟。”
“阿爹曾经受过伤，不能做重活。自打我记事，家里的活大多都是我和阿婆在做。”
“阿婆年级大了，眼花耳聋，身体也不如以前。她还得做这些苦活。”
“那个疯……”
大牛顿住话头，不自然地撇过脸，抿着嘴巴。
扶春也不打扰。
半晌，他继续说道，“阿娘是个疯子。”
怪不得他刚才不愿意说。
原来家里是这样的境况。
早早经历辛苦，才会知道讨价还价，关心钱的事。
这样强的戒备心，想来平日里在村子，和他差不多大小，家境好过他的孩子，定是常常嘲笑他。
哪怕不因为家境，单单他母亲不是正常人，就够他在同龄人面前抬不起头了。
可怜正是少年，分外在意尊严的时候。
谁知道，他是怎样度过每一个白天和黑夜的。
他方才及时改口，没说出口的话，定是他们一家人日常称呼他母亲的词。
疯什么呢？
到底是那个疯子。
还是那个疯女人。
他的阿娘，到底做了什么，让孩子如此恨她。
怕不是……让他死亡的人，便是他的母亲？
不然，哪怕母亲再疯癫，毕竟是生身母亲，若没有非常难接受的事发生，哪个孩子会这样称呼母亲。
甚至，孩子死了，变成亡魂，也要想着杀掉母亲。
她耐着性子，安抚道，“你受苦了。这些年，你一定过的很辛苦。你还是个孩子，就要承受这些。我一个外人，都忍不住觉得心疼。”
大牛眼里又有液体滚出。
扶春拿出一个新帕子，递给他。
他背过身去，肩膀一耸一耸。
过了许久，待他平静一些。
扶春继续道，“你能告诉姐姐，你阿娘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吗？”
大牛又激动起来，两个鼻腔都不够他喘气。
大张着嘴巴，喊叫起来。
“她不是我阿娘！”
“为什么，她做了什么，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报仇。”
扶春凝了法力，将声音送出去。
低沉的，悠远的。
大牛如同找到救命稻草，跪下来对扶春磕头，“求求姐姐，你帮帮我。那疯婆娘拿刀砍我，我从高处摔下，摔死的！”
“可怜的孩子。谢谢你相信姐姐，愿意告诉我这些事。你放心，我定会帮你。”
扶春拍着大牛的头，一下一下，令他慢慢平静下来。
她嘴上这样说，却不着急下定论，内心却在想另外一件事。
大牛的母亲，是出嫁前就是疯子，还是出嫁之后才疯的？
虎毒不食子。辛苦怀胎生下了的孩子，一般有哪个母亲会这样。
更何况，哪怕疯了，平日里只要不招惹，是不会发病要砍人的。
这一点，扶春还是知道的。
这件事，不能只听大牛单方面的说辞。
孩子还小，善恶观念还未完全形成。
他家中的境况，没人好生教导，很容易想歪，在思想上走极端。
扶春道：“这个疯子为什么砍你？”
大牛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他狂抓自己的头，陷入愤怒。
“我就是在干活。她跑我跟前来，一直影响我。我叫她走开，她不肯。我说了她两句，她转身不见了，再出现手里就拿着刀，追着我砍。”
“你说她什么。”
“我也没说什么呀。”
“你把说的话重复一次，我判断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真没说什么呀，我就叫她滚，谁知道她就拿刀来追着我砍。”
大牛脸上尽是疑惑和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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