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符县

“……那自然没有。”

出城时，曹操的马车坠在队伍末尾。

和坤扒着车窗偷看，突然被陆渊扯着耳朵拽回来。

"那细长眼……"

"叫曹先生！"

和坤心里明白了。

这是陛下从民间搜罗的人才，陛下实在是用心良苦，这一趟不仅是为了查贪腐，更是为了招揽天下人才！

“谯郡让你查的那些人怎么样了，吐出多少银子？”

陆渊虽然并不想做这天下之主，但是看到百姓民不聊生，好好一个县城竟如此穷苦，到底是有些怜悯之心。

“回禀陛下，您英明，那些人到底都是土地主，经不得吓，把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都交上来了不少，您看该如何处理……”

和坤虽贪，可是却不敢贪这笔银子。

若不是陆渊之前和他说了，这些钱，他怕是早就装到自己口袋里了。

“拿去给他们吧，让他们把房子修葺一番，再买些米粮给百姓发下去，也做点什么善事……你看着办就好。”

陆渊轻描淡写的说着。可是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银两，足够这些百姓富裕的过上一两年。

“陛下真是天人般心善……”

“闭嘴，你这马屁拍的可不怎么样。记得，把这好事儿安在曹先生头上，不要问为什么，再问你就给我滚回京城。”

“……是。”

和坤顿时噎住，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陆渊这话，只好讪讪的笑了笑。

陆渊斜倚在马车软垫上，指尖摩挲着谯郡百姓送的万民伞。

这是他们走了之后没多久，谯郡的官兵骑马送过来，不算很精致，代表的却是天下的百姓最质朴的心。

"曹兄觉得这伞如何？"

他突然将伞掷向后方马车。

曹操接伞时虎口微震，不明所以。

他哪里知道，谯郡百姓早已把自己当成了救命恩人，在不知不觉间，他居然创下了一笔功绩。

透过车帘缝隙，望见前方华贵马车里陆渊正往地图上画红圈。

当夜宿在驿站。

陆渊特意安排曹操住在天字间隔壁。

半夜，曹操是在辗转反侧，听着天字间，贵客醉酒嚷着"再买十个扬州瘦马"，心情一时间无比复杂。

他虽生于富贵之家，但比起权贵，实在是差了不少。

可，他曹操，天生就不想落于人后。

他不甘心！

五更梆子刚响，和坤就捧着密报冲进房："主子，刚得的消息——"他瞥了眼窗外曹操晨练的身影，"符县上月饿殍盈道，知县把赈灾粮换成了观音土！"

陆渊慢条斯理系着腰带："细说。"

"说是春汛冲垮河堤，万亩良田成泽国。"和坤压低嗓子，"其实早有人报过河堤年久失修，工部拨的八万两修堤银……"

"进了知县的库房？"

陆渊突然笑出声，眼底却是一片冰凉，他实在是看不惯这些民间疾苦，可他又笃定自己不是能够拯救黎明百姓的明君。

曹操的脚步声停在门外。

陆渊故意提高声量："听说符县百姓易子而食，官仓老鼠都有五斤重？"

"何止！"和坤知道他的意思，配合地抖开文书，"前日有商队经过，见城门处悬着百颗人头——都是饿极了抢粮的灾民。"

窗纸上曹操的影子晃了晃。

"最绝的是瘟疫。"和坤蘸着茶水在桌面画符，"起初只是发热，后来浑身长满流脓的疙瘩。"

陆渊看着曹操离开，眸色深沉。

他就是要给此人一个机会，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机会，这天底下根本不像史书工笔上说的那么和平繁华！

符县的事，能让曹操作为起兵的借口！

晨雾未散，三辆马车已停在岔路口。

和坤攥着地图的手直哆嗦："主子，往左是官道三日到洛阳，往右……"他瞥了眼荒草丛生的土路，"往右二百里是符县。"

"右。"陆渊啃着炊饼跳下车。

"使不得啊！"和坤扑跪在地抱住他靴子，"那符县如今十室九空，听说……听说闹鬼！"

曹操擦拭着佩剑踱过来："孟德倒听过个趣闻——符县知县的师爷上月娶了第八房小妾，彩礼是三百石精米。"

"看看！"陆渊踹开和坤，"曹兄都明白的道理。"

"下官是说……"和坤急得冒汗，"那三百石精米怕是沾了人血！"

"所以才要去瞧瞧。"陆渊突然搂住曹操肩膀，"曹兄不想看看，这位知县大人是如何用白骨垒出锦绣前程的？"

曹操拱手笑道："孟德愿为公子前驱。"

"主子三思！"和坤突然扯开衣襟，"您要是非去不可，就从老奴尸体上踏过去！"

他是真害怕那吃人的符县，万一伤到了陆渊一丝一毫，自己怕是要成千古罪人！

陆渊蹲下身，用炊饼拍他的脸："再废话，你就滚回京城。"

和坤瘫软在地。

曹操适时递上水囊："公子息怒，管家也是担心……"

"他担心自己的脑袋！"陆渊翻身上马，"要么现在掉头去洛阳，要么跟我去看人间地狱——曹兄选吧。"

曹操抚过马鞍暗纹。

他忽然长笑："孟德十四岁逐虎时，猎户都说林中有鬼。"鞍鞯上的手背青筋暴起，"后来发现，鬼都怕斩马刀。"

陆渊大笑！

“好！有胆量！”

不愧是自己不远，千里迢迢也要来见一面的“乱臣贼子”，太好了！

三人带着几个侍卫，果断向右前进。

像是为了渲染恐怖氛围，越往接近符县的路上走，铅云压得山头矮了三分，暴雨把山道冲成黄泥河。

陆渊拄着断木深一脚浅一脚挪动，锦靴早被碎石割成烂布。

曹操用佩剑在岩壁上凿落脚点，剑锋迸出的火星瞬间被雨水浇灭。

"昨儿还能见到半截庄稼秆。"和坤摔得满身泥浆，指着峭壁下翻滚的黍米壳，"现在连田垄都冲成河床了！"

陆渊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望见山坳里几具浮尸卡在树杈间。

尸体胀得像发面馒头，破衣烂衫里钻出白花花的蛆虫——这是上游漂下来的，看方向正是符县。

"主子当心！"和坤突然拽住他后领。

前方丈宽的山体豁口张着獠牙，洪水裹着磨盘大的石头轰隆砸落。曹操眼疾手快将绳索甩到对面枯树，三十丈的深渊，麻绳在暴雨里颤如蛛丝。

"这哪是给人走的路！"和坤哭嚎着抱住岩石，"去年工部还说符县通驿道……"

"通的是阎罗殿的驿道！"陆渊踹开他，抓过绳索就往腰上绑。

腐绳经雨水浸泡，稍用力就簌簌掉渣。他忽然明白为何没有灾民逃出来——活人根本爬不过这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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