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良心
一行人废了好一番功夫，又险些跌入谷底，才下了山头。
又踩着泥路走了二里，才遥遥看到符县的影子。
符县城墙像是被巨兽啃过，豁口处堆着人形肉山。
最底下的尸体已成白骨，新摞上去的还挂着碎肉，绿头苍蝇聚成黑云在头顶盘旋。
护城河里漂着具女尸，鼓胀的肚皮突然"噗"地裂开，钻出几十只老鼠。
"呕——"和坤扒着墙砖吐酸水。
曹操用帕子掩住口鼻，眯眼望见城楼上飘着破布，隐约是"万民感戴"的锦旗。
陆渊踢开挡路的断手，那手指还保持着抠墙的姿势。城门处斜插着木牌，朱漆写的"赈灾放粮"被血污盖住，蚂蚁在"赈"字上筑了巢。
"公子快看！"曹操剑尖挑起半张告示，残存字迹触目惊心："……童男童女心肝可入药，献者赏粟三斗……"
告示日期正是半月前，盖着符县知县的血红官印。
突然有野狗从尸堆窜出，叼着半截婴儿腿撞翻和坤。陆渊抄起石块砸去，野狗绿莹莹的眼珠在暮色里闪了闪，一溜烟跑了。
陆渊望着眼前的人间地狱，悲痛愤怒之余，又觉得来对了。
看到这样的场景，何愁曹操不对“当今圣上”有怨恨！
陆渊踩着黏腻的青苔踱到城门前，忽然抬脚踹向斑驳的城墙，簌簌落下的砖粉里露出空心。
果不其然，竟都是豆腐渣工程。
"瞧瞧这朝廷赈灾的成果！"他捻起碎砖里发霉的稻谷，在曹操眼前晃了晃，"去年户部拨的三十万石赈灾粮，都喂给城墙长苔藓了？"
曹操用剑鞘拨开垂落的藤蔓，露出墙根处密密麻麻的"饿"字刻痕。那些抓痕深浅不一，最新的还带着暗红血渍。
"公子说笑了。"他抬脚碾碎一颗石子，听不出心情，"许是符县水土特殊，种出来的谷子会往墙缝里钻呢？"
"钻得好！"陆渊突然击掌大笑，"这谷子钻进墙缝，银子钻进知县口袋——可不就是当今圣上最爱的祥瑞？"
他抬起头，看到上面串着几只风干的耳朵，叹了口气，"瞧见没？这就是今年符县新造的'听风耳'，专门替陛下听民间疾苦呢！说不定，百姓苦难，全都是狗皇帝一手造就！"
和坤两腿发软几乎跪倒，却见曹操依旧平静，看不出息怒。
"公子慎言。"曹操用袖口擦拭瓦片，露出底下"克己奉公"的刻痕，"孟德听闻圣上绝不是那样的昏君。"
"不是昏君？"陆渊捡起一块石头，砸向城墙，显得义愤填膺，戏真到连他自己都信了，石头掉下来，"咚"地撞在"忠孝节义"石碑上，"这碑文该改成'饿殍盈野，忠臣饱死'！"
曹操望着滚落脚边的石头，眸中晦暗不明，他弯腰去捡时，恰好瞥见陆渊袖口滑出的半截明黄绢帛——这质地，少见啊……
"去叫门。"陆渊踹了脚瘫软的和坤，"就说洛阳来的巡察使，给知县大人送升官符来了！"
和坤踉跄扑到包铁城门前，刚要抬手，就看到脚踩之地，居然是一节人骨，他吓了一跳后退，被陆渊揪着后颈按在门环上："怕什么？你手底下少干这事了？"
和坤吞咽吐沫。
铜环撞击声惊起城头昏鸦，足足半刻钟。
墙头才探出个歪戴皮盔的脑袋："哪来的瘟丧？"
"官爷行个方便。"和坤抹着冷汗赔笑，"我家公子要见知县大人……"
"见鬼去吧！"守卒啐出口黑黄浓痰，"上个月刑部来查河堤的官儿，骨头还在护城河喂王八呢！"
陆渊突然推开和坤，笑了一下："跟你们知县说，本公子带了一箱金银珠宝，要跟他商量大事！"
城门"吱呀"裂开条缝，腐气混着尸臭扑面而来。守卒独眼扫过众人："姓甚名谁？"
“渊公子。”
陆渊扫了一眼守卒皮甲，破旧残损，去年兵部发的新甲，怕是也被那狗知县中饱私囊了。
守卒看他神色不对，心生警惕，刚要动手让人拿下他们。
曹操剑鞘横拍其腕骨："我家公子不是上面派来检查的，你放心，哪有身份贵重的命官会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
"早说啊！"守卒瞬间堆笑，"知县老爷在城隍庙求雨呢！"
进了城，街边商铺挂着"米粮售罄"的木牌，药铺伙计正把观音土捏成馒头状，肉铺案板残留着啃食过的树根。
"生意不错啊。"陆渊踢了踢路边的赈灾粥桶，"听说朝廷拨的三十万两修堤银……"
"公子消息真灵通！"引路小吏谄笑，"银子刚到那日，知县大人就请高僧做了七七四十九天水陆道场……"
呵！
噱头罢了！
拐过街角，三丈高的法台香火缭绕。
白胖如球的知县正往铜鼎扔银锭，每扔一锭就高喊："祈天佑我大夏！"
鼎中沸水翻腾着几具幼童骸骨。
"好！好得很！"陆渊抚掌大笑，"本公子巡按八府，头回见着用活祭镇河妖的！"他突然拽过知县官袍，"只是不知这银锭，镇的是河妖还是良心？"
知县抹着油汗抬头，眼中闪过算计，以为他是什么大人物："大人是……"
"来送知县大人升官发财的。"陆渊突然甩开他，“朝廷让你这么做的？用符县满地尸骨，换大夏平安昌盛？”
听到这话，这知县就算再蠢再贪，怕是也明白眼前这些人并不是来给自己送银子的，立刻变了脸色，“你们到底是谁，意欲何为，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陆渊将他推开，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我来是看看这符县知县是什么样的，单单是走一趟，也了解的七七八八了，你的官职做到头了！”
“你……”知县瞪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不喊人了？”他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继续喊啊，多喊点人好抓我去换点银子。”
知县疼得打滚，突然从袖口掏出短刀，朝他大腿捅去。
陆渊早有防备，抬腿踢向他的手腕，那把刀瞬间掉落在地上，被和坤踢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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