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压胜之术
他看上去像个医生,只是身上那件白大褂沾满了污垢和油渍,特别脏!他的脸因为贴在窗户的玻璃上太过用力而挤压得有些变形,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脸。我不久前才刚刚见过,只是要比现在的这张脸年轻很多。
他就是我在为吴姐招魂的时候,出现在荷花池旁,与吴姐的妈妈站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吓得连忙闭上眼睛,伸出一只手,使劲地推着身后的小木鱼。
“你怎么了?是想上厕所吗?”小木鱼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点突兀。
我“嘘”了声,将声音压得极低,有些颤抖地说,“看……窗子,看到了吗?”
“窗子怎么了?看到什么?”他说着“啪”的打开了灯,房间顿时一片惨白色。
我硬着头皮再次看向刚才那个窗子时,窗外却是黑漆漆地一片,什么也没有。
我忍不住“咦”了一声,小声嘀咕道:“刚才我明明看到有个人趴在那里看我们!”
小木鱼听了我这话,脸色倏地就变了,看得出来,他比我还胆小。他嗫嚅了半天,才小声道:“你吓人的吧?是不是值班护士路过?”
“你见过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做护士吗?”我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不过,我也觉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否则的话,那张脸就在我眨眼的功夫怎么可能完全消失呢?
我勉强松了一口气,就让他扶着我去上厕所。
我住的这间是个普通病房,厕所在同一层楼的另外一排,需要转两个弯才能到。
狭窄昏暗的过道上,散发着淡黄色的灯光,更是吓人。
一路上,我总觉得似乎有双眼睛在我背后盯着我,可当我每次忍不住回头看时,却总是什么都没有,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而且越来越浓烈。
就在他扶着我转过第一道拐的刹那间,我在前方的第二个拐角处,猛然看到一道刺目的白影,一闪而没。
我顿时就低声惊呼起来,原本只是扶着我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将我的胳膊抓得生疼。我瞥了他一眼:“你也看到了?”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死命地咬着的嘴唇,隐隐有些血丝都渗出来了,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四周静得可怕,我好想这一排排的病房中,哪怕是有人翻个身,咳嗽几声也行啊,可压根就没有!死一般的静!
我机械地向前慢慢挪着,每前进一步,就感觉离“它”更近了一步。
就这样过了很久,说是很久,其实也没多久,只是我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罢了。一直快要走到第二个拐角的地方,他才鼓起勇气说了句:“应该是医院的人吧!”
他这么说着,本来是想给我和自己打气的,结果我听了后,反而害怕得更厉害,甚至萌生了就此返回的念头。可一想到背后的“那双眼睛”,同样令人头皮发怵。
还好,战战兢兢地一直走到洗手间的门口也没发生什么事。
洗手间里面黑漆漆、静悄悄地。我推开门,准备走进去,无意间眼睛的余光向身后的过道扫了一眼。
顿时,我的呼吸和身体瞬间就凝固了。
就在我们来的那第二个拐角处,我看到赫然站着一个人。因为光线太过昏暗的缘故,我看不太清他的样子,只能隐约看到他似乎穿着一件民国时期那种款式的青色长袍,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感觉得到他在对我笑。
我的头皮都要炸开了,连忙拉住小木鱼,正要对他说,没想到洗手间“啪”地一声响,整个忽然就亮了起来,里面没有一个人,有股冷嗖嗖的阴风朝我吹了过来。
我连忙抬起头,猛地就看到了墙壁上贴的衣貌镜中,被我紧紧地抓着的,根本就不是小木鱼,而是那个趴在窗户上看我的“白大褂”。
我的手猛地松开,收了回来,感觉他就像具行尸走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几乎全是白的,死死地盯住我,下一步就会伸出双手向我扑过来。我想拔腿就跑,可一想到身后的那条人影,浑身就没了力气,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地面上摔去。
我才想明白,不是我被吓得没了力气,而是我本来就是人扶着,我抽回了手,身体自然失去了倚靠,怎么会不倒。
“小心!你怎么了?”就在我的身体即将碰触到地面上时,总算被人及时拉住,而听这声音,我原本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又重新落了回去。
我疑惑地回头看着扶住我的小木鱼,刚才分明是那个“白大褂”,现在怎么又成了他?我又向墙上的镜子看去,一切又都是很正常,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又硬着头皮回头向过道看去,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就问他刚才去干什么了,他说一直扶着我呀。我又问他有没有看到那个古怪的人影,他说没有。
“你也害怕啊?”
上完厕所,我没话找话地问了他一句,他很老实地嗯了一声。我就问他和他师父不是吃这碗饭的吗,怎么还会怕这些。他说他师父只给人看风水算命,不捉鬼驱邪,派系不同!
我去,他们这个还有派系呐,我就问他们属于哪个派系,他说他也不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平时都几乎没生意。有生意了也是坑蒙拐骗瞎忽悠人,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名气。我问那还能住别墅?他说那是师娘留下来的。我又问那他们平时的主要生活来源靠什么,他说大多靠师姐上班的收入……
这小木鱼说话还真是竹筒倒豆子啊,说得我直接就目瞪口呆了。
想起自己被他们挖出来的那件事,我就问他们不是还盗墓么,这可是个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赚大钱买卖。
他连忙摇头说没有的事,就那么唯一的一次,就撞上了我这个“尸兄”。他说当时他们师徒都把我当作了僵尸,吓得连花了一百多块新买的工具都扔着没要就逃了,笑得我差点没岔气过去,这对师徒还真是两个活宝。
好在我们这样聊着,紧张的神经倒是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下来。一直回到病房,竟然啥事也没发生。
我和他两个挤在一张单人病床上,继续和他唠叨着,不敢停歇,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太害怕,后来也不知道说了多久才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清晨,医院护士查房时,我和他才被叫醒。
接着我便马不停蹄地被推进推出一间又一间房子,做着各式名目繁多的仪器检查。然而,医院最后给出的结果却是,只是些皮外伤,筋骨脏腑一切正常,挂两天吊瓶就可以走人了!
我有些欲哭无泪,真想骂娘,啥事没有就花了大几千块,关键是我还没钱,全是吴姐出的。
昨晚从小木鱼的口中得知了吴姐她们的情况,自己真是后悔当时逞什么能耐,就该认输服软,又哪里会惹来这些事。
我得挣钱!
这是我现在生存的唯一动力。可我想了大半天,还是没想出来我到底还能干啥。没有身份证,正规的公司肯定不会收的,看来只能去那种工地上,干些搬砖之类的苦力活。但这里只是个小县城,不像大城市那样有打零工的劳力市场,所以,即使想搬砖,也不是想有就有的。但不管如何,我都得先去试试看。
中午的时候,吴姐一下班就来看我了,听我说完白花了几千块的检查费却啥事没有的时候,她竟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问我难道希望检查出来这儿断了那儿折了的,还说我竟然会觉得太吃亏,简直就是脑子有问题,被打残了……
她很高兴地说没事就好,我却被羞愧地无地自容。趁小木鱼出去买些东西,四周没人的时候,我悄悄地问她清醒之前有没有做过奇怪的梦之类的,她想了想说有,我问是不是和我一起掉进了荷花池。
她脸上明显大吃一惊,问我怎么知道,我说因为那其实根本就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我又问她还记不记得在那个“梦里”还出现过她妈妈和一个中年男人,她听我问到这儿,再没有任何怀疑,就把自己见到的都对我说了一遍,和我所见所闻完全是一样的。
她一脸疑惑地问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就简单地给她说了下给她招魂的事。她果然是因为去帮我收拾房间,被墙上突然出现的脸吓晕的。
我之所以要问她这些,目的只有一个,那就她到底认不认识那个中年男人,他是什么人,和她的妈妈又是什么关系。
没想到吴姐却说她完全不认识那个人,更不要说她妈妈和他的关系了。
我就告诉她,昨天晚上我在医院见到了那个男人,比荷花池的老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人还是鬼。
她听了吓得脸色都白了,问我那该怎么办,说要不给我换家医院,我笑着说,如果真是鬼魂作怪的话,换医院根本没什么用,再说我已经不需要住院了。我主要担心的是他会对吴姐一家人不利,就问她有关她妈妈和那幅荷花的事。
我想在离开之前,帮她解决掉这件事,虽然我其实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吴姐却把我当成了救星一样,说其实关于她妈妈和那幅画的事,她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她妈妈的名字叫周晓荷,原本出身名门望族,她们现在住的那座别墅,就是她妈妈娘家的产业,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和娘家闹翻了,再之后就断了来往。至于吴姐她自己,根本连外公外婆都没见过。
她妈妈年轻的时候,是个海归女画家。那幅荷花就可能是她妈妈最钟爱的一幅作品,但是后来,确切的说,应该是和她爸结婚有了她之后,她妈妈就开始放弃了自己的爱好,做起了全职的家庭主妇,整日足不出户。
时间一久,她就开始慢慢变得郁郁寡欢,总是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间,也就是挂着荷花的那间房子。再后来,出现了精神恍惚,直至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
吴姐说这些年来,她和爸爸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甚至是拿那座别墅作抵押向银行贷了款,跑遍大江南北所有有名气的医院,然而,就在三年前,她的妈妈最终还是离开了人世。
吴姐说着说着,就哭得不成样子,她说她能感受到妈妈一生的悲哀,那是一种绝望的悲哀,她却只能是一位看客,什么也做不了。
至于那幅画,她知道的就更少了,只记得她妈妈从来都不让人靠近,更别说碰它了。
“医院检查不出你妈到底得了什么病,还是知道什么病,却治不好?”
我心情沉重地问她。
“是根本查不出得了什么病!”
她低着头说。
“因为吴小姐的母亲也许根本就没有病!”
忽然,就在我们眼前,响起了一道声音,吓得吴姐一声惊叫,我也“腾”地站了起来。
看着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这个人,我惊骇地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你……你是昨晚……”
眼前这人,正是我昨晚站在洗手间的门口,回头看到的,站在第二个拐角处的那个人。一身青色的长袍,似笑非笑一张清秀的女人脸。
我有些看不出他的年龄到底有多少。
“你是谁?你想说什么?”吴姐脱口惊问。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说,你的妈妈很可能是被人用一种压胜之术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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