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真实？新生？

“你们可以叫我梅先生，职业驱魔人，专职捉鬼抓僵尸，可以这么理解！”他向我们算是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态度和语气都很温和，这让我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驱魔人？捉鬼抓僵尸？”吴姐惊讶地问了句，“梅先生，不瞒您说，我爸爸就是……可能和您是同行。不过，我想问的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呵呵，很多年前，吴大师的英名我就已经如雷贯耳了，吴小姐的这个问题没有问过令尊大人吗？我觉得他应该可以给吴小姐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没问过，以前也从来不相信！”吴姐想了想，说，“只是这几天发生了几件怪事！”

“关于吴小姐的这个问题，我想见仁见智吧，至少我认为有，而且大多数人都有，就在自己的心里。”

他倒是像个精明的生意人，很健谈。

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鬼？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不敢肯定说有。小英应该算吧，但整个虞家庄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几乎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也许那真的只是我的一个梦而已。

至于招魂，即使人有魂魄，那又能算作鬼吗？感觉更像是一种类似于精神的东西，它真正有自我的意志吗？

鬼，究竟是种什么东西？我还是不知道，这个世界很迷幻，我始终感受不到真实的存在。

“好了，不谈那些形而上的东西，谈点实在的。你们口中的那位中年男人，他的名字叫做白明哲，是我这次的事主，也就是说，这次我要解决的，就是他身上的麻烦。”

他见我和吴姐都没有说话，直接说明来意。

“然后呢？”吴姐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微微叹了口气，说：“白明哲是我的朋友，他本来是一名很优秀的青年外科医生，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包括当年的我。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精神越来越无法集中，这对于一个常年站在手术台上的外科医生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灾难。最终，在一次重大的手术上，他出了事。医院虽然鉴于他先前的贡献，没有开除他，但却解除了他的所有职务，本来还希望他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可惜……”

“怎样？”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吴姐，发现她若有所思地低着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梅先生习惯性地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拉过一只圆椅坐了下来，看着我：“昨天晚上你看到的并不是鬼，那就是他现在状态！他这个样子已经有好几年了。”

“可是，我还是不知道你究竟想说什么，为什么要找上我们？”吴姐突然抬起头，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好奇地问。

“不是我要找到你们，而是他！昨天晚上，我意外地发现他似乎比往常的反应要激烈些，竟然独自上了这栋病房楼，我就一路在跟在他后面，没想到他直接就来到了蔡先生的病房外，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就不用说了吧？”

我摇了摇头，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说白明哲与吴姐妈妈的情形差不多，都是被人以特殊方法收去了魂魄造成的，他希望能够去吴姐的家里看看。

我被他说得心里有些动摇，主要是对于寄魂夺魄这些，以前常听爷爷说过不少，所以无形中就信了几分，但吴姐却不同意。

她说无论是那个白明哲主动找到我，还是这位梅先生说的，在我和她的身上感应到了白遗失的魂魄气息，这些都只是他虚无缥缈的一面之辞，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最重要的是，她和梅先生不熟，不方便带他去家里。

听吴姐这么一说，我觉得也的确是如此。看来还是我的社会阅历太浅，太容易相信别人。

梅先生被吴姐说得似乎有些无言以对。最终，他说出了一件其实我早就怀疑的事情：“这件事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但看来不说还是不行！我调查过，吴小姐的妈妈在与吴大师结婚之前，其实正在和我的朋友白明哲交往，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突然就分手了，然后迅速和吴大师结婚生子……”

“你有证据吗？”吴姐猛地从病床上站了起来，脸色变得很差，“梅先生，我希望你注意你的言辞！”

梅先生叹了口气，说没有证据，只是些别人的说辞，既然吴小姐不高兴，那就当他没说，说着他还向吴姐道了声歉，不过，他最后又说：“如果再不能找回白明哲遗失的那一部分魂魄，他可能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吴小姐有诸多的顾虑，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人命关天，我不得不努力争取……”他说到这里，见吴姐还是没有说话，就提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要不然这样你们看行不？”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只圆盘，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文字和符号。

他将这只圆盘交给我，说是只要拿着它在家里的每个地方走上一遍，就可以帮我们找出有异常的地方，接着他又给我们详细讲解了圆盘的用法和找到异常后应对的一些方法。

我看着吴姐，等她的示下，她显得很犹豫，就在我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她却说了声好，那就晚上回去试试。

梅先生连忙起身向我们表示感谢，然后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就走了。

“吴姐——”

我轻轻唤了她一声，那个梅先生已经走了有好一会，她却仍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在努力地思索着什么。

“小蔡，你说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如果找回了魂魄，能让人死而复生吗？”

她抿着淡红的薄唇，有些喃喃地问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说：“我不知道，爷爷曾经对我说过一种能让人复活的办法——借尸还魂，但具体怎么做他没细说，不过他还说过，人死不能复生是天道，就算还了魂，始终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吴姐，要不我们就……”

她忽然就“噗嗤”一笑，说自己这是怎么了，人死当然不能复生，不然古来帝王将相那么多，又何曾见过哪一个活来过。不过，既然接了东西，也算是答应人家了，晚上没事就试试呗，也挺好玩的，倘若真能救了那个姓白的，也算是好事一件。

“哎呀！这个罗盘好帅！师姐给师父刚买的？师父可是念叨好久了，可惜没钱买。”

就在这时，小木鱼提着一大袋子吃的走进了病房，一眼就看到了我手里的那个圆盘，激动地提着盒饭就手舞足蹈起来。

买不起罗盘的风水师？就像连剑都没有还想做剑客，我不由地再次为吴姐感到心疼，同时也更加佩服她的坚强。

吴姐皱着眉头，啐了他一口：“买了让你们去骗更多的人吗？行了，时间来不及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去上班了。”

“吴姐——”

我叫了她一声。

“嗯？”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我打算下午就出院，继续呆着也是白花钱……”

我小声说。

“出就出呗，你自己看着办！我走了！”

出乎我的意料，她没有反对，可能她也觉得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吧。

吴姐上班去了，小木鱼也跟着师父，说是接到个生意。剩下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四处溜达，顺便看了下有没有招工的。小饭馆、理发店、商场超市、广告设计……甚至就连文印店都有招学徒的，我不厌其烦地走进走出，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请问，那个，没有身份证，你们要吗？”

直到夕阳西下，我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向吴姐家走去。

虽然我的身上还装着她临走时硬塞给我的一百块钱，但我还是直接步行了两个多小时，反正我现在唯一，还算拥有的，就剩下这时间了。

多年以后，我时常会想起这个下午，这时的我虽然迷茫，却安然，就像一个新生的婴儿。我相信，虽然一整个下午我都没有找到工作，但只要继续坚持下去，我迟早总能找到的。

只可惜，有时真的是，人各有命，上天注定，你所能够去做的，只是尽力，仅此而已。

当我快要走到吴姐的家门口时，初月却开了口。就像我那次和小飞，还有张合阳一起去金福家的那样，她又劝我不要进去，否则将会是一条不归路。

时间其实还早，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我有充足的时间去思考。我从记事起，一直到现在为止，将所有的回忆都梳理了一遍。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所有曾经我原以为会刻骨铭心的东西，虽然我仍然记得清晰，只是，却像是在看着一部记录片，主角只是与我同名，只是那种切肤之感。我却并没有！

与其说曾经的我，是活在爷爷用意念创造出来的幻域之中，是不真实的，倒不如说，现在的我，才是活在真实世界的一具行尸走肉。

我要找回真实的自己。

我问她，如果我就此悄然离开，吴姐她们一家人会从此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吗？她说不会，那是她们的果。

我又问，如果通过我的努力，能够改变些什么吗？她说也许能，也许不能。

她说先前她一直在犹豫，不过她现在决定好了，我自己的路，应该让我自己来选。

她说摆在我眼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我就此离开，还有机会过上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直到默默无闻地过完这一生。我问她昨晚不是说很快就会有真正的强者找到我吗，她竟然说她不那样说，我能乖乖地睡觉么？

……

我说那会不会碰到第二个吴姐，第三个……她说会，那就再离开，总之有她，就能在危险降临之前提醒我。

我呵呵了下，问另一条路是什么，她犹豫了下，才说是鬼神之路。

我说不明白，她告诉我，这是我最后一次还能够成为一个普通人的机会，一旦放弃，我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我必须在生与死的考验中，不断让自己变得强大才能存活下去。

她说这是一条异常艰辛的路，她会帮我，却无法减轻我的痛苦。

我笑着说人生难道不就是这样吗？她说她一直希望我选第一条路，我说但我更愿意选择后一种活法。

虽然只有短短的不到两三天，但对我而言，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吴姐她们，已经没有其他什么人了。

她说还有她，我怔了怔，然后说她太不真实，包括小英和玉儿也是如此，虽然动心过，感激过，但从来没有当真过。当然，我对吴姐全无男女之情，就是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纯粹的感情而已，家人或者说朋友。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那就进去吧。

不可否认，当时的我，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的选择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好在我也未曾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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