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你可知奴隶自戕是死罪
旋即便听到越发凄惨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许之洐持匕首挑断了她颈上污浊的绑带,那七星匕首亦是冰凉,触到脖颈时令人胆寒。姜姒惘然,从前的她为何胆子那么大,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手起刀落就能削断脖子。说到底,长姝也是死在她的手上。那么想来,赵世奕今日对她所做的,也都是她的报应罢了。
倒还不如像赵长姝一样痛痛快快地活一场,死也死个痛快。
总比她现在这般不人不鬼的样子好多了。
见他没有训斥惩罚她,她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如今许之洐又将这把七星匕首递在了她跟前,“拿好。”
姜姒心口发紧,低着头微微笑道,“主人记错了,奴不能杀人。”
乾朝律法,奴隶杀人,乃是死罪。
他微微一怔,想要用指尖去触她的脸,她下意识地惊慌躲开,又怕他不悦,慌忙跪下认错,“奴乖乖听话!”
他强迫自己平静,内里的翻腾之气,却逐渐涌上了心头。
“回去吧!”他静默良久,最终收回匕首淡淡说道。
姜姒便拖着镣铐跟在他身后往中军大帐走去。
夜色深了,雪也越发下得急了起来,冻得人遍体生寒。若不是方才被灌了烈酒,只怕她这幅身子撑不过这一夜。
回了大帐,白芙已熬好了姜汤,暖暖的冒着热气。
“快喝吧。”白芙温柔道。
“谢过姑娘。”姜姒接过热汤,浅浅笑道。
她分明是被糟践得不成样子了,还要笑着来谢她。白芙心里一酸,别过了脸去。
喝了姜汤,身上已是暖多了。帐内生着炉子,也烤得人暖烘烘的,姜姒一时松懈了下来。仿佛又回到初来张掖郡的时候,许之洐躺在她身旁,敞开袍子将她揽在怀里。
他的胸膛厚实可靠,他的怀抱亦实在温暖。
她的双脚早冻僵了,手上也生起了冻疮麻痒痒的难受,但她靠着炉子不远的位置,因而暖和得紧。她发上衣上结的冰此时遇了暖也开始滴答滴答落到地毯上来。
姜姒不经意抬头,见许之洐正微眯着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她立时不安起来,眸中便生了几分怯意。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尚还在站着,那双沾满泥浆的麻履旁已经滴落了一小滩雪水。
她心里一跳,慌忙跪了下来,拿起袖子去擦地上的雪水,战战兢兢地自责道,“奴弄脏了,奴不是有意的。”
她低眉顺眼又惶恐不安的样子,看起来叫人心疼。
白芙要来扶她,柔声道,“我叫人烧了水,随我去换件干净衣裳吧。”
她的手甫一碰到姜姒,姜姒便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这世上,所有人都不信她,都要来作弄她。她从前就是太容易相信旁人,人家一旦待她好一些,她便把人家当成自己人,最后倒苦了自己。
白芙一时僵在那里。
感到了她的难堪,姜姒又有些过意不去,她偷偷看了一眼许之洐,见他没有反对,才避开白芙的搀扶,诚惶诚恐道,“奴自己来。”
她确实需要好好清洗一下自己。
随着白芙去了从前的营帐,果然见帐中置放了浴桶,正冒着腾腾热气。虽不是很大,但营中能有这样的浴桶,已是十分难得。
白芙伸手帮姜姒宽衣,姜姒捂紧了袍子退后一步,“奴自己来。”
白芙眼眶发热,少顷便涌出泪来,低低道,“阿姒,看你这样,姐姐好难受。”
姜姒只是道,“姑娘能不能......回避一下?”
白芙背过身,仍是哭道,“我原不知道诏令的事,只想着殿下待你不同,不会轻易叫你死......这几日我过得也很不好......”
“殿下心里也不痛快,他本也不想拿出这张诏令来。只是那些将军逼迫地紧,殿下也没有办法。”
“说到底,都是怪我。”
“这件事,就烂在你心里,永远不要对殿下提起。”
“他们选择了我,我就必须要这么做,我得活下来。”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她自己在一侧絮絮叨叨地哭着,姜姒并没有问她什么。她曾经还说为了许之洐甘愿去死,结果一转身就把许之洐的军事机密泄露给了白蛇教。
这个女人嘴里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可偏偏姜姒就信了她,实在可笑。
白芙还在喋喋不休,姜姒已经十分劳乏衰惫。担惊受怕这许久,直到方才全身还依然紧紧绷着,一时在热水中放松下来,困意袭来,渐渐什么都听不见了。
*
姜姒梦见了许鹤仪。
他站在梨树下,树上开满了梨花,他笑起来的时候温文尔雅。
她这样一身残破污浊的装扮出现在他跟前时,羞愧得不能自己。
“殿下的身子好些了吗?”姜姒问他。
他点点头,温柔地看着她,“好多了。”
“你去哪儿了阿姒?”他问,“孤找了你许久了。”
“我不敢见殿下。”姜姒紧紧地咬着唇。
“为什么?”他不由追问道。
“阿姒是罪人,如今又沦为贱籍,再不敢见殿下了。”
“孤说过要陪你一起熬下去,你还记得吗?”
“阿姒记得呀。”
“就快了,阿姒。你再等一等。”他说。
姜姒记得许鹤仪在未央宫宣室前对她说过这句话,他说过,“阿姒,就快了。”
因而姜姒问道,“殿下,什么就快了?”
“这一切就要结束了。”许鹤仪笑着看着她,他不嫌弃她周身的污浊,拉着她的手朝宣室跑去。
他为何要拉着她去宣室?那是乾朝天子上朝的地方呀。便是御前辩论那会儿,她也不过是躲在王青盖车中,不叫旁人看见的呀。
再仔细看过去,周遭文武百官言笑晏晏,许鹤仪身穿天子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难道他已经是天子了吗?
再看看自己,方才那身肮脏的粗布麻衣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蚕衣大帛裙朝服,束着高髻,副笄六咖(出自《诗经》)。
姜姒不知何故,心里只是十分欢喜。可是想到顾念念那个滑胎的孩子,她心里又忐忑不安起来,不免问道,“殿下不再生阿姒的气了吗?”
“阿姒,朕什么都知道。”他笑着看着她,目光温和。
他自称为朕,可见是已经登基了。
姜姒便笑着哭起来,“陛下信阿姒了。”
她还想再去抱许鹤仪,却似突然被人拉起一般,一口气上来,呛得她咳了起来。她茫茫然睁开眸子,周遭寒冷凛冽的凉意冻得她连连打了几个冷战。
许鹤仪已经不见了,那梦里的欢喜暖意也都不见了。但终究在梦里,她能感受到一丝温情。若是如此的话,她愿意终日活在梦里。
她被人从浴桶里拉了起来,白芙已经拿棉被给她裹住了身子。
立在身前的是冷若冰霜的许之洐。此时他正蹙着眉看着她,寒声道,“你可知奴隶自戕是死罪。”
她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后,便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往胸口涌来,一时迫得自己胸口郁郁不通,几乎喘不上气来。继而心一凉,忙跪下辩白道,“奴没有自戕。”
“那你在干什么!”许之洐厉声追问。
“奴只是睡着了。”姜姒低声解释。
她的眸色惊惶,眼底沁泪,脸颊发白,颤着声求道,“主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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