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奴已似一抔烂泥
次日一早,大军已拔营回了张掖郡城外,许之洐一行人暂时在郡守府中落脚。
直/捣白蛇大营的捷报昨日便已往长安送去,若是天子点头,留下一万将士驻守张掖郡,其余便可班师回朝了。
最起码,作为督军的许之洐可以暂时回到长安了。
只是到了张掖郡城尚不过半日,便收到长安急传密报,言天子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皇后密诏燕王万里加急奔赴长安。
皇后密报前脚刚来,后脚便是许平雁带来了天子敕令,命燕王赓续驻守张掖督军,至剿灭白蛇余孽方可回长安复命。
如今许平雁也不一样了,他身边跟着的人叫他“代王”。
许之洐轻笑一声,他的好父亲,真是好筹谋好算计。这代国横在乾朝中央辖区与燕国之间,若燕王造反,代国便可从中封闭官道,阻止燕国军队通过。册封许平雁为代王,不过是为了制衡他许之洐罢了。
同样都是天家公子,待遇却大有不同。许鹤仪十岁左右时生母便亡故了,关于许鹤仪的生母,许之洐了解的不多,只记得姓林,是个温婉美丽的女子。听自己的母亲偶尔讲起,父亲与林氏琴瑟和鸣,十分恩爱。却红颜薄命,不知怎么就死了。乾朝开国后,天子还追封林氏为明德皇后。因许之洐的母亲尚未有皇后封号,时人为了区分,多以明德皇后与椒房殿皇后相称。
许之洐的母亲如今虽贵为中宫皇后,但在天子眼中,不过是继室而已,不管是品行抑或相貌皆无法与明德皇后相提并论。偏偏生的儿子名声又差,暴戾好色,因而许之洐也从不合天子心意。倒是已故太后对这个孙儿疼爱得紧。
为了保许鹤仪继承大统,从而千秋万代,真是费尽了心思。
但许鹤仪如今是个连子嗣都没有的病秧子,天子这样保他,为的又是什么呢?
故此许之洐接了敕令,便似不经意间问起,“大哥的身子如今可好?”
许平雁低眉笑道,“老样子罢了。”
许之洐凝思片刻,随口道,“父皇是当真爱极了他。”
许平雁叹息道,“明德皇后在父皇心里的位置,大概谁都取代不了。偏偏大哥品性又是明德皇后那样的君子人物,难免父皇偏爱。”
许之洐便嗤笑一声,“你们都以为他是君子。”
许平雁奇道,“难道不是?”
“若是君子,可会为了保住储君之位,利用腹中死胎嫁祸给一个追随他多年的人?”
“腹中死胎?”许平雁骇然变色,“兄长的意思,太子妃腹中的是死胎?”
许之洐冷笑一声,有的人看似是君子,内里却满腹心机。“不然她为何会忍心牺牲胎儿去陷害姜姒,脑子有病吗?”
他在东宫的线人暗暗查证,顾念念自七月初便胎像不稳,当时皇后还派了宫中医官连续数日保胎。再接下来,顾母往椒菽殿送去荔枝这种活血化瘀之物,顾念念身旁的婢女又自殿中慌慌张张拿出带血的衣物,皆是佐证。
用顾念念腹中的死胎陷害了姜姒,把她折磨致濒死,从而逼迫他退出易储之争,督战西北。
单从后来在地牢中与天子交换姜姒时的话,便能推知许鹤仪对此事不但知情,恐怕还是这一事件的促成者。偏偏这样一个世人公认的“君子”,道貌岸然,乘伪行诈,蛇口蜂针,却叫她鬼迷心窍,神魂颠倒。一封信便能令她心荡神迷,奴颜媚骨。许之洐怎么不恨,怎能不用那信抽醒她!
许平雁惊愕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许之洐又问,“这回四弟来张掖,大哥可有什么话?”
许平雁回过神来,斟酌道,“太子确实有话,他问起姜姒姑娘,说西北苦寒,不知在张掖郡是否还待得习惯。”
许之洐似笑非笑,“她在地牢快死的时候他不过问,如今在张掖了,反倒要问起她。”
许平雁便叹息,“不知臣弟能不能见见姜姑娘。”
“无妨。”许之洐朝白芙递了一个眼色,白芙便去里屋叫了姜姒出来。
姜姒一身粗布衣裳,脂粉不施,手脚俱是镣铐,憔悴的不像样子。她垂着头走出来,跪伏在地上,低低叫道,“主人。”
“见过代王了吗?”许之洐肃声道。
姜姒缓缓抬头,见许平雁立在那里眉心轻皱。
原来四公子已经是代王了,那实在是可喜可贺。姜姒微微笑着跪拜,“代王殿下长乐无极。”
许平雁已抢先一步扶起她来,不忍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记得上次巴郡告别的时候,许平雁对她说,“但愿再见到你的时候,你能好好的。”不曾想,再见面时,她竟糟糕成这般。她那双素腕,被这镣铐锁得淤青累累,料定脚踝也好不到哪里去。
姜姒垂着头,歉然道,“污了代王殿下了。”
许之洐对此嗤之以鼻,“四弟有什么可心疼的?”
许平雁正色道,“臣弟是代太子来看望姜姑娘。”片刻又道,“兄长为何不能善待她?”
既然能放弃储君之位来换她,为何不能善待她?
“她犯了军法,不死已是万幸。”许之洐冷然道。
许平雁便轻叹一声,“臣弟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姜姑娘说,不知兄长可否行个方便?”
许之洐倒也未作阻拦,自顾自走了出去,伯嬴与白芙也都退了出去随手掩了门。
见人都走了,姜姒忍不住低眉问道,“太子殿下还在生气吗?”
许平雁温声道,“他只是很挂念你,想要你回去。”
姜姒浅笑道,“奴有罪,不能离开主人。”
许平雁低声道,“不要怕,殿下可以废了你的奴籍。”
“殿下的好意,奴感激不尽了。只是奴已似一抔烂泥,再不敢有妄念了。”姜姒情凄意切,心里千般悲苦如今也不过化作一抹惨笑。
“你不是!”许平雁急道,“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姜姒依言抬头看他。
他压低了声音,“你是姜姒,你是活生生的人,你是大哥心尖儿上的人!”
姜姒泪光点点,她想起自己噙着骨头被拴着像狗一样在营地里跪爬,想起被赵世奕啐口水,被他踩在脚下,想起他那种粗糙肮脏的手在她身上游移。
姜姒瑟缩了一下,不知不觉就涌出了泪,她摇头道,“奴太脏了。”
继而轻笑一声,“奴自己都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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