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那你知道我也喜欢你吗?
到了长信殿,许之洐将阿姎放在内殿长榻上,她缓了许久才挣扎着坐起来。见许之洐正跪坐案旁喝茶,她便站起了身,“我想出宫。”
许之洐手一顿,“出宫干什么去?”
“我不想住在长信殿。”
“长信殿不过是大一些,与长乐殿没什么两样。”
“可我不想与你住在一起。”
许之洐抬眸看她,她为难地站着,虽是低眉顺眼的,但两只手紧紧地搭在一起,十分不自然。
“为什么?”他心里一酸,这样问。
“我......我只想和裴哥哥住在一起。”
许之洐心里一滞,掌心的茶盏渐次凉透,“你便那么喜欢他吗?”
阿姎点点头,清澈的眼眸如同两簇火焰熊熊烧着,“初娉姐姐说,她日后若要嫁人的话,便要嫁裴哥哥那样的人。我想......”
许之洐抬眼打量她一阵,眉眼渐渐冷了下来,沉声追问,“你想干什么?”
“我也想要嫁裴哥哥。”她脸色一红,解释道,“所以不能与你同住。”
接着便是良久的沉默。
长信殿静得可怕,殿外的人寒蝉仗马,瑟瑟不敢出声。
她如今不过十岁的心智,竟说出要嫁人的话来。足足有大半晌,才听长信殿那人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知道嫁人是干什么吗?”
“不知道。”阿姎嘴角一弯,娇声道,“但伏良人说,我如果嫁给裴哥哥,就可以住在裴哥哥家里,裴哥哥会对我好。”
许之洐面色阴郁,沉沉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语气已有几分不善,“他不会娶你的。”
“为什么?”
“他是侯爵世家,又怎会娶你这样的人。”
他平静地说话,语气疏离凉薄。但这简单的一句话却狠狠击中了阿姎的心,她一时想到宴清清鄙夷的眼神,因而垂下眸子来,声音有些发颤,“因为阿姎是傻子是瘸子,所以裴哥哥不会娶阿姎,对吗?”
许之洐见她脸色发白,想来自己方才的话定是说重了,又引起她伤心了。上回宴清清说的话,她还记在心里。
“不......”他正要起身解释,却又见她忽地展颜笑起来,“但裴哥哥说我只是受了伤,他说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一脸的纯良无害,说的话也是发自肺腑。
裴成君的话,她信。
许之洐尚未站起身便又落了座,裴成君是能温暖她的炭火,这样的炭火他原不该浇灭。凝思良久,忽地叹了一口气,平和道,“你喜欢他,那你知道我也喜欢你么?”
阿姎不说话,她还惦记着被关在长乐殿的吠吠,还惦记着长乐殿的木匣子里藏着裴成君的信,惦记着自己若是住在长信殿,那又该怎样收他的信呢?
她越是不说话,他的面色便越发冷凝阴沉。但他到底没有动怒,只是微微敛眉,强压着心里的难过。
她不说话,总比干脆地告诉自己“我不喜欢你”要好。
况且她如今心智不全,又怎能去计较她究竟喜欢谁。待她颅内血块消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急不得,许之洐这样劝慰自己。
*
接着蓟州便进入了雨季。
那泼天的大雨下起来没个完。
见了雨,阿姎的寒湿邪症便令她生不如死。食不知味,亦无法安寝。
若是到了这时候,许之洐便将她裹了锦衾揽在怀里。他重金遍寻燕国名医,倒也有些起色,每到病发,取了艾草熏蒸,便能有所缓解。
因而长信殿便每日都是艾草味。
有时他会问,“你可害怕打雷?”
“不怕。”阿姎在心里说,若是与裴哥哥在一起,就不怕。
他便轻轻捋顺她额际的碎发,“她从前总做噩梦......终归是我待她不好。”
他盼着阿姎会陪他说起姜姒的事来,可她从来不问他口中的“她”是谁,阿姎从不关心。他便低叹一声,不再说下去。
有时他会问她,“好些了吗?”
阿姎被这邪症折磨得不成样子,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被他盯着吃圆润的身子,又消瘦憔悴了下去。她无力问道,“许之洐,是旁人也都疼,还是只有我疼?”
许之洐心头一沉,“会好起来的。”
她摇摇头,勉强勾起一抹笑来,“我大概要死了。”
她笑得这么苦,便令他想起姜姒。姜姒也是这样笑,每当她这样笑起的时候,他的心便似针扎似的难受。
他有时候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姜姒还是陌生的阿姎。眼前的这个人除了身子还是姜姒的,除了她腰间还有一枚他亲手烙上的朱雀印,其余没有一处与姜姒一样。
他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原是准许她重新活一次,万般皆由着她,她却与自己越走越远。
如果是姜姒的话,她不会如此。
嗯,如果是姜姒的话,她定然不会如此罢?
许之洐一时不确定起来,他将她揽紧了,伸手轻柔地为她揉捏膝盖,每一回病发,她的双膝最为疼痛。
他喃喃道,“阿姒,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是姜姒的名字,忙去垂眸看阿姎的反应,也许她该问一下,比如,“阿姒是谁?”
或者,“为什么要守着我要叫‘阿姒’?难道你心里的人是她吗?”
但她没有这么问,她疼得睁不开眼,只是喃喃道,“若裴哥哥在的话,也许会好受一些。”
许之洐一怔,手便陡然顿了下来,他垂眸定定地看着她,目光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你每说十句话,便有九句话是关于裴成君。”
他唯一承认不如裴成君的地方,大概是自己没有裴成君那么干净罢。他不像裴成君那样无忧无虑地长大,他自小生活在宫里,那深宫之中妃嫔众多,母亲虽贵为中宫皇后,但到底不受父亲宠爱。他与许鹤仪俱是在勾心算计中长大,为了谋取东宫,兄弟二人反目成仇,翻手作云覆手雨,这一条路走得白骨累累,血流漂橹。
他比不得裴成君干净。
“可我与殿下,实在没有什么话讲。”她呢喃细语着。
他眼眶微微发热,闭目徐徐道,“你便如此嫌恶我。”
殿外雷声翻滚,疾风甚雨。
阿姎没有抬头看他,这寒湿邪症痛入骨髓,她低低哭道,“裴哥哥,我好疼......”
他已是心碎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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