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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以江山为聘,娶你可好?


姜姒素来心性坚韧。

她醒来的时候,如往常每一个日夜一样,温柔地看着裴昭时,给他讲故事,教他习字。

裴昭时是个很聪慧的小孩儿,他学东西很快,也乐得与母亲一起习字读书。

姜姒教给他做人的道理,告诉他要以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告诉他宁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告诉他善事可做,恶事莫为,许人一物,千金不移。告诉他宁向直中取,不可曲中求。

说到“宁向直中取,不可曲中求”时,姜姒便去摸摸裴成君的小脑袋,告诉他,“你父亲就是这样的人,他行事堂堂正正,不愧不怍,你以后也要做像你父亲那样的人。”

裴昭时便说,“伯父说,父亲是君子,他很勇敢。昭时也要做像父亲那样勇敢的君子。”

正说着话,听见有人进殿来,姜姒缓缓抬头,那人正垂眸俯视着裴昭时,神情复杂。

姜姒心神微乱,垂下眸子来,轻声唤道,“昭时。”

裴昭时抬起头,见是许之洐来,便有模有样地跪地施礼,“燕王殿下。”

许之洐走来,顿了一会儿,须臾才开口道,“以后不必跪拜。”

“那昭时以后是不是就与怀信哥哥一样了!”裴昭时眉眼弯弯地起了身,乖乖地立在姜姒身旁,歪着脑袋打量着许之洐。

他小小的脑袋里想道,那他日后便与怀信哥哥一样了,见了燕王殿下也不必再跪拜,别人也定然不敢再说自己是野孩子。

许之洐温和地点点头。

姜姒垂着眸子默不作声。

他们已然十分陌生疏离。

就连这长乐殿里的布置也是十分陌生了。

许之洐静默片刻,才道,“听说你晕倒了,我来看看。”

姜姒没有看他,只是平和一笑,“已经无事了。”

许之洐亦是无话,见裴昭时正睁大眼睛瞧他,便蹲下身来握住他的小胳膊,叹息一声,“怀信哥哥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已经揍过他了。”

裴昭时道,“殿下,祖母病了,我什么时候可以与母亲一同去看祖父祖母,我还想去看父亲的那只猎犬。”

许之洐的袍边拖在地上,堆起好看的纹理。他犹豫片刻才道,“再过几日罢。”

裴昭时高兴起来,“再过几日昭时就能看见祖母了吗?”

许之洐点点头,重复道,“再过几日。”

姜姒心知许之洐不过是在哄裴昭时,便也道,“殿下若是可怜昭时,便让我们母子回裴府罢。”

许之洐站起身,定定地凝视着她,“我有一句话,一直想问你。”

姜姒垂着眸子,“什么话。”

许之洐半垂着眼帘,“我真有那么该死吗?”

姜姒摸摸裴昭时的小脑袋,柔声道,“昭时,去找伯父玩吧。”

裴昭时应了一声,拿起小木剑便吧嗒吧嗒地跑去廊下,叫道,“伯父说要教我武功,我要学武功!”

“好......”伯嬴应着,忧心地往殿内睨了一眼,便被裴昭时拽着往外跑去了。

殿内一时寂然无声。

姜姒与许之洐僵僵得立着,再开口已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已有许久没有好好说几句话了。

想想,距离上次好好说话,还是在陇西大营。

他说信她、护她、娶她。

真是时移世易,如今连陇西也不再是乾朝的疆域。

许之洐低声道,“你如今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我实在不懂,”姜姒垂着眸子,“为何定要我们母子留在宫里,成为旁人的笑柄。”

许之洐亦垂下眸子来,他想去拉住姜姒的手,他也想将她好好抱在怀里。他有多久没有抱过她了,他好想抱抱她,可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尚未伸开却又握紧了,再次垂了下去。

她说的对,留在宫里,裴昭时便是旁人的笑柄。

他心里百转千回,不是滋味,许久过后方才问道,“你们去了裴府,还会回来么?”

“去了裴府,便是回了家。”她说着便跪拜在地,“还请燕王殿下成全。”

她称他为“燕王殿下”。

许之洐心里一酸,眸中险些迸出泪来,“姜姒,你为何总要逼我?”

姜姒缓缓抬头,喃喃道,“难道不是燕王殿下一直在逼我吗?”

他在她身前跪坐下来,抓住她瘦削的肩膀,忍不住垂下泪来,嘴唇翕动着,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她又一次说道,“求燕王殿下成全。”

姜姒记得在陇西郡的中军大帐,她随许平雁往长安逃奔被他拖在马下,醒来的时候,他亦是如此跪坐她身前,将头埋在她的脖颈之间。

那时十一月的陇西不曾下雨,帐顶也并没有破烂,但她仍旧感到有水滴到她擦伤的肩头。

那也是他的眼泪吗?

他这样强硬阴冷的人,也会落泪吗?

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滑下来,“你若走了,我该怎么办呢?”

姜姒心里一颤,潸然泪下。难道没有自己,他竟会不知道怎么办吗?自己只是他眼里“从里到外都脏透了”的人,便是没有自己,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办呢?

何况,她平和说起,“燕王殿下有自己的妃嫔子嗣,足够过好这一生了。”

许之洐抓紧了她薄背上的衣袍,眉头紧锁,声音低哑,“姜姒,你爱过我,但你不记得了。”

姜姒闭紧双眸,是,她爱过他。

“你若记起来,还会再爱我吗?”

她轻声道,“燕王殿下忘记了,我是定国侯的遗孀,又怎会再去爱别人呢?”

他的眼泪打在她的肩头后背,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疲惫无力,“你不要走。”

“可我和昭时在宫里都不快乐呀。”她轻轻去拍许之洐的后背。

她记得在巴郡,他被白蛇教的人刺中受伤,夜里翻来覆去不能安寝,她曾也想去轻轻抚拍他的肩膀后背。

如今隔了这几年,她也终于轻轻安抚了他。

可他哭得像个孩子一般,“姜姒,求你不要走。”

“我会把昭时......”她话一噎,“好好抚养长大。”

她要推开许之洐,他却怕她这一推便将他推至千里之外,因而抱得越发地紧。

“我以江山为聘,娶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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