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日复一日
姜姒心如刀割。
他抽出佩剑来,挑进她的粗布袍子,那冰凉的剑锋摩挲她的肌肤,她抖得不成样子。
她想到,如今已是十月下旬了,夜里已经这般寒冷了。
上一回感觉寒冷令她无处可躲时,还是在建始十一年隆冬的张掖。
那时也冷,那时也低贱如泥,但那时即便她被人拴了绳套,被人当成犬一样叼着被啃剩下的羊骨雪里爬行。
被人啐,被人辱,被人踩在脚下。
但她仍有一点希望在,仍然觉得许之洐会偏护自己。
如今,他的眼里再没有一丝情谊。
他眼里的情绪十分明显。
那是恨。
那是嫌恶。
姜姒不敢有一刻迟疑,慌乱地去解开自己的衣袍,那衣袍已然湿透了,露在夜里便越发得凄寒。
他命她将自己清洗干净。
她躲着他的剑锋,战栗着清洗着自己。
他到底有多厌恶她?
他骑在她身上,眼里却冰冷的毫无半分感情。
不过是在单纯地发泄罢了。
他偶尔说话的时候,亦是凉薄无情。
“低贱肮脏的东西,怎配得到一点好?”
“许鹤仪召幸你时,你也如此放荡么?”
姜姒屈辱不已。
她万般不解,却不敢再问。
但若只是因为许鹤仪的召幸,他怎会如此嫌恶自己。
但若只是因为裴昭时的去与留,也断然不必如此。
但这已是他们对话最多的一次,往后每一个夜晚,她被人从粮车上扛来中军大帐的时候,嘴都是被堵着的。
他说,“奴隶不配说话。”
实际上她也没有什么力气说话。
她白日没有干粮果腹,也没有水可喝,只有夜里被带至中军大帐时才会被赏赐一顿并不可口的饭,不过一个栗面饼,一碗清汤而已。
也只有在夜里被带至中军大帐时才会被赏赐一次沐浴,一次更衣。
她的一切,都被他牢牢掌控。
那每一个白日被迫蜷在狭小的粮车中不得伸展的四肢,也只有在夜里到了中军大帐时,才有一夜的释放。
但也并非完全的释放。
她在承受每一次索取时,双手俱被举至头顶牢牢缚住,生怕她做出什么行刺暗杀之事。
及至每一个平明时分,她酸麻疼痛的双手被解开,被他踢下榻去,又由兵卒将她囚至粮车之中。
她没有片刻的自由。
军中无人知晓粮车里是曾经的燕王后。
这一路征伐西去,每日皆是如此。
她白日被困在狭小逼仄的粮车之中,连转身都不能。她的双臂常常丧失知觉,也不知什么时候再从麻痛之中恢复过来,下一瞬又再次丧失知觉。
她夜里总是十分疲累,又不得休息。因而在粮车之中,即便十分不适,又饥寒交迫,她也常常昏睡过去。
她已经没有什么思想可言,她每日都在饥寒交迫与强取豪夺之中来回切换,整个人似一具破败的布偶。
偶尔清醒的时候,她想,若是那一日她便被赵世奕活埋了,便也再不会有现在的磨难了罢。
若是那年在点将台跳下摔死了,也能一走了之。
若是与裴成君一同死在匈奴的大地上,该有多好。
她原本可以死许多次,她宁愿死去,但如今死也是奢望。
但她又放心不下裴昭时,她不知道裴昭时有没有被许之洐带走。
他身上的蛇毒都清除干净了吗?
他还在他的祖父祖母身边吗?
他......她的小昭时还活着吗?
大军越往西走,越靠近长安一步,也更冷几分。
姜姒在这绝望的境地里,开始期待入夜,开始期待粮车被打开的那一刻,她期待被送到许之洐的中军大帐。
在那里,她的身子能得到片刻的舒缓,能被赏赐一张饼一口汤,能让她撑下去,撑着知道裴昭时的消息。
她原是想找机会问问许之洐,“昭时还好吗?”
但她没有机会开口。
他只会给她半刻钟的时间吃饭,不必果腹,只是勉强活着饿不死便罢。她若因为说话而浪费了这半刻钟的时间,那这一张饼、一碗清汤便会被他收走。
她仓促吃完,恢复几分气力,漱了口,一块粗布便会立即被塞进她的口中。
她没有一点说话的机会。
往往此时,她便识趣地褪下去粗布袍子,主动去浴桶之中清理自己,主动擦干身子,跪在他脚下侍奉。
她想要活着。
他第一夜便已警告过她,“你该庆幸如今我还贪恋你的身子,若有一日,连你的身子我都觉得恶心,那你便该去死了。”
她不想死,她要活着,她要看着裴昭时活着。
她是一个合格的军女支。
也是一个合格的奴隶。
他不喜欢她哭,她便不掉一滴泪。
他不喜欢她违逆,她便乖乖地服从他的命令。
但好在口中的粗布,不必使她发出难堪的呜咽声来。
这两年他没有碰过她的日子,也都在这一路西进之中补全了。
这一路,她没有见过白日的天空,也不曾见过暗夜中的山水。她不知道如今走到了哪里,也不知大军何时才能抵达长安。
也许还没有抵达代国,也许已经途径代国,往长安去了。
姜姒依然记得代王许平雁。
在她两次最为落魄无助的时候,许平雁都对她施以援手。
那是许家最温润似玉的人了罢。
还记得巴郡一别,他说,“但愿再见到你的时候,你能好好的。”
然而她好好的时候并不多。
白芙临去长安之前与她告别,那时她泣不成声,她说,“你是个可怜的孩子,从我第一次遇见你,你过得一直都很不好。”
但白芙也说,“阿姒,我要告诉你,殿下心里有你,他不会让你死。这是你的利器,你要用好它。”
但白芙终究错了。
因为姜姒在每一个夜里的中军大帐,在他之下承受她无法承受之暴虐时,都能见到他眼里肆无忌惮的杀意。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她羡慕起赵长姝,羡慕起孟玉槿、羡慕起周子春、也羡慕青陶与芫华。
她羡慕起每一个死去的人。
她们的死,都是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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