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她是歹毒蛇蝎
龙辇抬起，那两侧垂着的纱幔在二月的凉风里飘起。
这是姜姒第一次乘坐龙辇，她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但她知道，即便是金尊玉贵的椒房殿皇后也不能逾矩乘坐龙辇。
但这又能证明什么？
证明许之洐对她的深爱吗？证明许之洐对她的看重吗？
姜姒不知道。
她恍恍惚惚地，眼前只有顾念念死前那张煞白的脸，还有她身下汩汩淌出的鲜血。
是，顾念念腹中的孩子，许鹤仪的孩子，她亲手杀死了。
逼死了顾念念，也杀死了那个不能出生的孩子。
姜姒垂头去打量自己的手，但她的手掩在许之洐那温暖的大氅之中，她看不见自己掌心的血。
那龙辇轻晃，人坐在上面亦是别样的风光。
纵目望去，未央宫亭台楼阁，重重飞檐之上奇珍异兽展翅欲飞。
姜姒心想，他每日乘坐龙辇之上，定然享受着这睥睨天下的滋味吧。
她心绪万千不得安宁，身旁那人伸手握住她，“阿姒，朕应过你，要以江山为聘。”
姜姒的手微微一动，她垂下眸子来。
他的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她已经不需深究。
正如他亲口说的，“爱是真的，恨也是真的。”
她也许不需要许之洐，但她确实需要这至高无上的权力。
有宫人迎面岌岌赶来，跪地叩拜之后，“陛下。”
龙辇停了下来。
那宫人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请陛下与这位贵人前往桂宫一趟。”
姜姒心头一跳，即便许之洐一直在她身边给她最有力的依靠与安慰，她也兀自不安起来。
她杀了顾念念，顾太后必定要与她清算，只是没想到，这清算来得这么快。
她前脚刚从北宫出来，消息便传到了桂宫。
可见这未央宫到底要比燕王宫复杂太多。
感受到姜姒的不安，许之洐握紧了她的手。姜姒转头朝他看去，正巧巧地撞进他温和的目光里。
“我在。”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她的心绪安宁下来。
从前，有他在，便会没事。
到了桂宫，许之洐携她进了殿，顾太后依然端坐凤榻之上，只是面色十分不善。
许之洐微微欠了欠身，“母亲。”
姜姒跪了下来，伏地磕了头。但顾太后并不命她起身，只是给昭君嬷嬷递了个眼色，命昭君嬷嬷给许之洐送了软席就座。
姜姒尚跪在地上，顾太后已拾起一只三角铜觞奋力向她砸来，姜姒因不曾看见顾太后这一举动，因而被砸到额头的时候，因痛失声叫了出来。
许之洐怫然起身，“母亲要干什么？”
顾太后满面怒容，“念念她即便不是前朝皇后，那也是皇亲贵女，是孤的亲侄女儿。岂是这个蛇蝎想杀便杀的！”
姜姒捂着额头，不敢起身，额间的血已顺着指缝淌了下来。
许之洐沉声道，“杀顾念念，是朕特许。”
顾太后毫不退让，“即便是天子特许，孤依然要惩戒！”
许之洐离了席，至殿中扶起姜姒，取了帕子捂在她的额头上，“母亲若要惩戒，不如连朕一起。”
顾太后气噎，“你......”
许之洐轻笑，“朕的女人，谁都不能欺辱。”
顾太后缓缓起了身，愕然望着许之洐，“阿洐，你那么清醒的人，怎会被迷了眼？”
“是。”许之洐将姜姒揽进怀中，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的母亲，“朕不但要留下她，朕还要她做皇后。”
姜姒心绪复杂，即便被许之洐狠狠伤过，但当他在顾太后面前护着自己、说起要自己做皇后的时候，她依然心间一热。
她忍不住抬头望他，但在他墨色的眸子里，她清晰地看见自己额间脸上的血，以及那条长长的、丑陋的疤痕。
那条疤痕顿时给她当头泼了一身凉水。
顾太后闻言愈发恼了起来，她对这个亲生儿子奇怪的思想实在无法理解，不由斥责道，“她初时为婢，后来为奴，更是做过许鹤仪的良媛，裴成君的遗孀。曾杀皇长孙，又杀顾皇后，手上沾满了血，这样一个歹毒蛇蝎，怎配母仪天下？”
这一字字，一句句，言简意赅地概括了她这几年，可谓是句句诛心。
是，姜姒确实做过这样的事，她一句也不会否认，但她担不起蛇蝎二字。
许之洐似笑非笑，眸中一抹讥笑若隐若现，“朕偏偏要这样的人做皇后。”
“阿洐，单是姓姜这一项，就不能为后！”
“我朝何时以姓氏定皇后了？”
“‘姜’是庆朝国姓，你与母亲装什么糊涂？”
姜姒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姓氏。
她是姜桂之性的姜，“姜”字有什么特别之处，她通览史书，只知道“姜”是庆朝国姓。但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庆朝皇家的人才能姓姜。
何况她出身低贱，怎么会是庆朝皇家的人。
许之洐双目灼灼，“庆朝早亡了，如今江伯礼已经被朕赶出了关外，庆朝国姓，又能如何？”
顾太后正色道，“阿洐，不要与母亲置气。母亲要劝谏你，为了你的江山永固，沈襄浓、苏采女、伏良人谁都可以做皇后，唯独她不行。”
“你若定要她为后，册立大典上孤便一头撞死在宣室殿。”
许之洐目光冷峻，薄唇成锋，许久一言不发。
他了解坐在凤榻上的他的母亲，她金口一开就定能干得出来。她向来是个心狠的人，若是心不狠，便不会稳居后位多年，亦不会在永宁朝依然留有自己的势力。
此时顾太后目似剑光毫不退让地朝他掠来，他凤眸漆黑，一眼望不见底。
顾太后又道，“你该好好想想母亲的话。”
许之洐心里在想什么，姜姒不知道。她只听得见他的心跳声由方才的紧锣密鼓到眼下的一片宁和，他定然在思虑顾太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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