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还敢寻死么？
他淡淡不理。
笑话，谁都别想死。
不过是伸手扯开了她腰间的丝绦，继而将她的外袍褪了下来。姜姒木然不动，身上却越发得冷。
他扯来那根从梁柱上垂下的粗粝的长麻绳，连同她的双臂一同紧紧捆在腰间，姜姒认命地闭上眼，没有再做无谓的挣扎。
她如今全靠药撑着，像个布偶，一碰便会倒下，哪里用做这无谓的挣扎。
他打了个死结，继而拉动麻绳，将她吊上了高高的梁柱。
只是做完这一件事，他便走了，关了殿门，也落了锁。
姜姒打着寒战，眼前阵阵发黑。她全身的重量全都压在了腰间的麻绳上，她的头向下垂着，很快因呼吸不畅变得发红，旋即发白。
她想，若是此时双手抓住绳子，也能缓解一下身上的不适，而她的双臂亦被缚得动弹不得。
她在梁柱上悠悠打着转儿，过往的一切都浮现在脑中，室内各种各样的刑具亦令她头皮发麻。
他对她做过更多无情的事，今日的责罚已算轻了。
她不知道要被吊在这里多久，也不知道晕厥过去几回。她努力要仰起头，使自己能好好地喘上几口气。
她曾经羡慕过许多已经死去的人。
如今依然羡慕死去的人。
就连苏采女亦是被一剑刺穿胸脯，痛痛快快利落地走的。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这配殿没有掌灯，黑沉沉地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时间久了，便也适应了这无尽头的黑暗。
她应过崔瑾瑜很快便回朱雀殿。如今约莫已经夜深，崔瑾瑜定然着急。
姜姒能想象得到，崔瑾瑜必是立在朱雀殿之外，翘首以盼。
院中的炉子上必是一遍遍熬煮着汤药，凉了又温，温了又凉，只等着她回了朱雀殿，能赶紧喝下缓缓这一身的病痛。
姜姒抬头睁眸费力向外瞧去，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见，一点月光都没有。
日间便觉得似是门窗处都遮了布，也许便是遮了布的缘故，才如此黑压压的令人心慌。
她怕高，是因为跳过点将台。她怕黑，是因为被钉进过棺椁。然而，他从来没有问过她有没有害怕过。
她十分难受，想要呕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自午时便没有吃过什么，连口凉水都没有喝过，想吐也什么都吐不出来。
不远处似有什么白白的东西悬在空中，长长地垂着。
姜姒日间没有见过殿内有什么白色的东西，那些刑具大多是玄色，或者只是未上漆的原木，并没有什么白色物件儿。
姜姒凝神仔细望去，因她正好被吊在梁上，恰能分辨出那是一条白绫，白绫上吊着一个身穿白袍的人。
姜姒心里咯噔一声，那人面色惨白，正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毛骨悚然，她没有见过那个人，但潜意识里觉得那就是孟玉槿。
当时在燕王宫里风传孟玉槿之死是因为她与定国侯私奔，又听闻她怀了定国侯的孩子，孟玉槿羞愤难当，便悬梁自尽了。
听说到死还是个姑娘。
姜姒那时被关在长乐殿中，未与孟玉槿有过照面。
她胆丧心惊，有好一会儿的工夫完全僵住了，动也不敢动，而那孟玉槿的脸却越发清晰，若不是那颗脑袋被吊在白绫之上，这整个人便是浮在空中的。
此时孟玉槿突然张开了口，口中那条舌头竟慢慢地、慢慢地垂了下来，越垂越长，竟一直垂到胸前。
姜姒惊叫一声，倏然回过神便挣扎起来，只是挣扎毫无作用，她被捆得牢牢的，绳子打得也是死结。
而孟玉槿却越发地飘了过来，直至凑到了她的眼前，那又长又散的发，那惨白的脸，发黑的长舌头，清晰可见，姜姒骇得当场晕厥过去。
***
再醒来时，是听见开锁的声音，此时已经天明了。
许之洐走了进来，打量了她几眼，才将她从梁上放了下来。虽已将麻绳解开，但姜姒瘫软在地上，面无人色，一动不动。
他便去踢她，踢了好几脚她才悠悠醒转，打了几个寒战。
她目眩头昏，但许之洐并没有打算放过她。蹲下身来，微凉的指腹轻触她的脸颊，冷然问道，“还敢寻死么？”
姜姒遍体生寒，她想抱住自己取取暖，但她的双臂早失去知觉，因而无法取暖。
她庆幸夜里看见的那个孟玉槿，大概是个梦。
她没有及时回话，许之洐因而心生不悦，拽着她的发髻迫得她抬起头来，“朕问你话。”
姜姒陡然清醒过来，她泛白的唇翕动着，她方才没有听见许之洐的问话。
怕许之洐动怒，忙道，“陛下恕罪......”
许之洐凝眉盯着她，“你承认自己寻死了。”
姜姒虚弱摇头，她没什么力气，她的声音也很低，“阿姒没有寻死......”
他松开手，她便依旧倒在地上，脑袋磕出砰的一声来，随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眼前的人也已经看不清了。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她醒了过来，见自己仍旧躺在刑罚室的地上，身旁放着一碗白粥。
他见她可怜，赏赐了她一碗白粥。
好使她不必很快死去，好使她撑下去继续受责。
她想起在西伐大营中亦是如此，那时他赏赐她一碗水、一块饼。
她极度虚乏，她原是想要喝下那一碗粥，但她到底没有去碰，只是望着那碗粥怅然失神。
背后有人在问，“为何不吃？”
姜姒陡然一凛，原来他尚在这刑罚室里。
她打起精神来，“陛下恕罪......阿姒不饿......”
那人便不急不缓地走到她身旁，一双缎靴与满地的西域地毯摩擦出细沙沙的声音。在许多时候，他的脚步声能给她带来生的希望，但在更多的时候，他的脚步声令她胆战心寒。
便如此时。
他蹲下身来，端起了粥碗便往她口中灌去，“不吃，亦是要寻死。”
姜姒被迫吞咽了两口，旋即呛得连连咳嗽，连眸子都被呛得通红。
他一顿，到底心里不忍，只是定定地望着她，“最好自己喝下，朕没有许你死，你别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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