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陛下开恩,给阿姒留一盏灯罢
姜姒缓过气来,忙端起了粥碗迫自己喝下去。
她身子不好,又被吊了一整夜,哪里喝得下这一碗白粥,便是方才努力吞咽下去的,亦是要呕吐出来。
她的手轻颤着,不敢让许之洐发现自己的不适,免得引他不悦,再来责罚她。
但越是忍着,便越是忍不了,那种想要呕吐的不适感便越发强烈。她终是没有忍住,将方才吃下去的白粥全部吐了出来。
他一向嫌弃她脏,此时她却偏偏弄脏了他的袍子,也弄脏了这昂贵的地毯。
姜姒脑中一片空白,她记不清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恍恍惚惚地,只觉得他好像起身走了,后来似乎是有个老嬷嬷来给她沐浴更衣,喂她喝了药,约莫也吃过一些东西吧,她记不得了。
但后来许之洐将她关进那不到半人高的铁笼子里,又悬到了梁上,她依稀是记得的。
她蜷在笼子里,几乎动弹不得。
而他也并没有再与她说什么话,依旧是关了起来便转身要走。
姜姒心里害怕,虽知求他不会有什么用,还是开口求道,“陛下开恩,给阿姒留一盏灯吧!”
许久不曾开口说话,她的声音有些微的嘶哑,但他没有留灯。
姜姒困在笼子里,清醒的时候,她想到那只悬在廊下的金丝雀。
那只金丝雀也是这样关在笼子里,但她又不如那只金丝雀。它在廊下,有风可吹,有日光可晒,它的笼子要大上许多。即便飞不出去,它也依旧活动自如。
而她呢,她被关在这间配殿中,关在这逼仄的笼子里,只有他来的时候,才会给她几口饭吃,喂她几口水喝,她比不得那只金丝雀。
到了夜里,天色又黑得不见五指,她又看见了孟玉槿,不止是孟玉槿,还看见了赵长盈。
她身子已是十分虚弱,被关在这暗无天光的配殿中,比之前愈发羸弱了几分。
精气神不好,便总是看见一些脏东西。
她不知道这些死去的人是本来就有,还是因自己实在虚弱才看见。
赵长盈与孟玉槿的死法一样,皆是三尺白绫自缢而亡,此时都悬在梁柱上直勾勾地望着她。
姜姒心绪恍惚,她要被这两张惨白的鬼脸吓疯了,但这笼子连转身都不可能,又往哪里躲去,何况她虚得厉害,头上身上全是冷汗,也没有什么力气再去做无用的挣扎。
姜姒心里难以安宁,似有锣鼓般被锤得七上八下,只得闭紧眼睛,祈祷天色快些亮起。但夜色无边无尽,迟迟不见天明。
姜姒浑身阵阵发冷,似有人正在她面前一般。她倏然睁眼,见孟玉槿与赵长盈那两张惨白的脸与她贴得十分近,姜姒再忍不住惊叫一声,那赵长盈却将手伸进笼子里去掐她的脖子。
姜姒困在笼中躲不开,但那双冰凉黏糊的手却又触感十分真实,她几乎要崩溃了,但她知道即便呼救也不会有人来救下她,她心中又凄凉又害怕,不知是骇得昏死过去,还是被那双冰凉黏糊的手掐死过去。
醒来已是天明,她看见许之洐来了,慢条斯理地对她说,“朕封你做了夫人,也赐居甘泉宫,这是连皇后都没有的恩遇,你欢喜么?”
姜姒心里酸楚不已,她身份卑贱,没有家族依仗,因而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毫无还手之力。
唯一可能救她的伯嬴,大概也以为她备受恩宠。
就像从前突然被钉进了棺椁,不会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哪里。
她厌弃自己,厌弃自己的一切。
第三日,她依旧被关进笼子里,高高地悬在梁柱上。
他临走前,她又一次乞求,“陛下开恩,给阿姒留一盏灯罢......”
她的声音缥缈无力,他也许根本没有听见,因而并没有给她留灯。
第四日,依旧如此。
她清醒的时候,用仅有的力气去求他,“陛下给阿姒留一盏灯罢......”
殿门“吱呀”一声关了,随即“哐当”一声落了锁。
殿内黑漆漆一片,一丝光亮都没有。
***
在笼中关了没几日,她便不成了。
她发起了低热,整个人陷入了一片昏迷混沌,分不清眼前的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能听见正殿有人在唱《采莲曲》,却只看见周围全是死去的那些人围着她,个个儿向她索命。
看见顾念念泡得发白肿胀的尸身一寸寸地烂掉,看见她牵着一个面容模糊的小孩步步朝她逼来。
看见苏采女从破席子里钻出来,胸前插着一把长剑,步步朝她逼来。
看见芫华七窍九孔都爬满了蛇,面目狰狞可怖,惨笑着步步朝她逼来。
看见赵世奕一身的血从坟中爬出来,浑身上下都是蛆虫,要来向她索命。
看见赵长姝的头耷拉在脖子一旁,似个提线木偶一般,步步朝她逼来。
看见赵世盈三尺白绫悬在梁上,吐着长长的舌头,两眼直勾勾地瞪着自己。
看见关清秋状若人彘,悬在赵家祖坟,却又乍然睁开眼睛,在地上蛄蛹着朝她爬来。
看见一脸血窟窿的冯宝怜,伸手朝她抓来,“王后娘娘说好要救奴婢,为何不救啊!”
看见被她下令拔了舌头的几个婆子。
她甚至还看见被她杀死的那个黑奴,看见别院那个獐头鼠目的男人,看见巴郡破庙里被她一匕首抹了脖子的几个流民。
她才意识到,自己杀过那么多的人。
而有的人虽不是自己亲手所杀,却也因自己而死。
她还看见那两个胎死腹中的孩子。
个个儿要来引她赴黄泉。
看见许之洐将她推下宕渠。
看见许之洐将她推下点将台。
看见许之洐将她锁在长信殿内焚烧。
看见许之洐一箭又一箭地射杀裴成君。
看见许之洐将她锁在棺椁之中。
看见许之洐将她扔至营中为女支。
她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只是胸闷气短,成夜冷汗如豆。
她想,若有一日翻得了身,她定要断了许之洐那只总是打她、辱她的手。
她定要他也尝一尝被人折辱的滋味。
他对她做过的所有事,她都要他一一偿还。
不。
不止如此,她要许之洐死。
哪怕他化成厉鬼在夜里向她索命,她也定要让他死。
他不死,她便活不下去。
他不死,她便不得安宁。
总会有那么一天。
她半昏半醒,而这世间那么多人,也只有伯嬴肯救她,她喃喃叫道,“伯嬴......伯嬴......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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