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我不会成亲”

但姜姒没有再说下去。

给自己留一点希望，留一束光，总是好的。

伯嬴温声道，“我再去温一温药吧。”

姜姒一颤，忙抓紧了他的胳膊，“我怕睡过去，再看见那些死去的人。”

“药就在炉子上，我不走。”

姜姒这才松开手，伯嬴起身往炉子里添了炭，又把药罐置在炉上，姜姒睁大眸子看着他，再不适也不敢阖眸睡去。

伯嬴转过身来，见她正目不转睛地望他，赶紧垂下了眸子，背过身去倒腾那药碗。

待汤药沸了，冒出腾腾热气，伯嬴便端了来，轻轻扶她起了身，吹得温了才喂她慢慢喝了下去。

药很苦，喝完他又拿了水来。

她半睁着眸子，声音轻飘飘的，“我很难受，想睡一会儿，可是不敢睡。”

伯嬴道，“我就在这里，如果你做梦了，我就叫醒你。”

姜姒蜷成一团，紧紧拢着被子，方要闭上眸子睡去，又蓦地睁开，确定他在一旁，才又合上眼。

她实在太过难受，高热烧得她睁不开眼，她几次想沉沉睡去，却又屡次强行醒来，一次次确认他在一旁，“伯嬴，你不会扔下我罢？”

伯嬴心里一酸，就在一侧和衣躺了下来。但他素来话少，又不会安慰人，只是确定说道，“不会。”

怕她心里不安，又补充道，“我不会扔下你。”

姜姒这才放心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也许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也许只是一会儿。

她觉得周遭空寂，安静得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荒野之中。她心里害怕，砰砰响个不停，因而醒来，见伯嬴正静静躺在一侧，出神地望着她。

姜姒又一次问道，“伯嬴，你不会扔下我罢？”

伯嬴长睫翕动，他轻轻地抚拍着她，“不会，我不会扔下你。”

姜姒慢慢闭上眼，忽地又小心翼翼乞求，“哪怕你成了亲也不要扔下我，我什么都会做，我会浣衣、煮粥、会洒扫，也会点茶，我什么都能学会，不要扔下我......”

伯嬴手上一顿，好一会儿过去，才说，“我不会成亲。”

姜姒不知道他会不会成亲，她想若是许之洐赐婚的话，他便只能成亲。前些日子许之洐便给他赐了婚，只是那郑家小姐出嫁前一夜就没了。

她想不了太多，便又沉沉睡去。

她梦见那个素未谋面的郑家小姐郑淑宁，此时正挽着伯嬴的手臂，笑盈盈地望着她。

而伯嬴穿着一身正红色的袍子。

郑淑宁笑道，“我与郎中令成亲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们。”

姜姒双手扣在一起，她说，“我只做个侍婢。”

郑淑宁便道，“你是陛下不要的人，郎中令自然也不会想要。只不过他可怜你，便念在从前的情分上暂时收留了你。你最好识趣些，赶紧离开，不要再缠着郎中令。”

姜姒垂下头，好一会儿忍着眼泪应了下来，“那你照顾好他。”

郑淑宁已经挽着伯嬴走了，姜姒转过身便哭了起来。无论在哪里，她总是令人厌弃的那一个。

她在梦里哭着，叫着，“伯嬴......”

耳边有人应了她，“姑娘，我在呢。”

姜姒蓦地醒转，他给她抹了泪，不等她问，便坚定说道，“我不会扔下你。”

原来又是梦。

姜姒舒了一口气，他身上很暖，她便被那温暖引过去，往他身前靠了靠。

“伯嬴，你说说话罢，我觉得很害怕。”

伯嬴想了一会儿，腹中分明有千百句话想说，到了嘴边却讷不能言。

片刻才道，“我......我从前......我不会说话。”

姜姒笑起来，“从前你总是冷着脸，我见了你心里害怕。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你便不那么可怕了。”

不仅不可怕了，反而也会脸红，也会轻声细语地与她说话。

伯嬴果然耳畔一红，下意识地翻过身去仰卧着，垂着眸子不敢再去看她。

他从前跟在许之洐身旁，眼睁睁地看着许之洐对她做尽羞辱之能事。谁能想到，有一日他们竟如此亲近。

他说，“我总是想起西伐那段日子，那时候的雪真白呀，我们有好几只烤好的野兔子，还有从流寇身上扒下来的裘皮，我从没那么自在过。”

是了，那时候虽在逃亡，但很自在。

姜姒抬眸看他，他是刀削斧凿的轮廓骨相，五官皮相却又精致柔情。因总是在外面风吹日晒的缘故，肤色便没有那么白。

但他的眼睛真好看呀。

眉峰很高，眉色是浓郁的黑，眼窝深邃，是平扇一样的双眼皮，睫毛很长，他的鼻梁十分坚挺。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越发地不自在起来，耳畔的红还未消退，竟愈来愈红了。

他赶紧坐了起来，下了榻便去倒腾炉子去了，半晌没有转过身来。

窗外夜色很深，听着又下起了雨，这雨声不急不躁的，听着踏实，姜姒安然睡了过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她见伯嬴站在榻前神色冰凉。

姜姒忙坐起来问，“伯嬴，你不会扔下我罢？”

他面无表情地开口，“不会，我是你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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