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你护她,只会害了她”
姜姒怃然垂泪。
许之洐眯起眸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依偎在一处的两个人。
一个是姜姒。
一个是伯嬴。
一个曾经是他的王后。
一个是赤胆忠肝的将军。
在宣德元年之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两个人,他们有一日竟依偎亲吻在一起。
从前他认定伯嬴与自己一样,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但这几年过去,他发现伯嬴与他实在不同。
他想要的,便用尽一切手段,予取予夺。
而伯嬴想要的,只会去守护。
他得不到的,便用尽一切手段,宁愿摧毁。
但伯嬴得不到的,他愿意一同赴死。
不,伯嬴没有得不到的。
伯嬴得到了姜姒的心。
许之洐尚立在远处,他只觉得周遭一片空寂,这浩渺天地之间,这偌大的未央宫里,只余下他们三人。
而他自己,在伯嬴与姜姒面前,犹似一个外人。
那银甲堆在一旁,伯嬴毫不怜惜。
他大约知道无论什么将军禁军,于他而言毫无意义,他活着便是为了守护姜姒。
而许之洐做不到。
建始十一年冬,许鹤仪在长安城楼之上笑他是个情种。
他以东宫换回姜姒已是做到极致,再不可能为她放弃更多。
他所有的放弃,只是因为自己有十分的把握能重新夺回来罢了。
他是刀口上走过来的人,哪里是什么情种,他不是。
伯嬴才是。
不,伯嬴也不是。
伯嬴没有贪图姜姒任何东西,他所作所为,不过为了守护她而已。
但他在守护的时候,终究也难以逃得过姜姒罢?
她那样的尤物,没有人能逃得过。
许之洐心绪恍惚,好一会儿没有回过神来。
是他亲自把姜姒一次次从身边推开,原本也怪不得她。
如今他亲眼看着姜姒在伯嬴怀里,心如刀刺,痛之入骨。负在身后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但因负在身后,因而面前那两人并不能瞧见。
他恍然察觉,他早就掉进了许鹤仪为他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
从他对姜姒动了心开始,他便输给了许鹤仪。
永远地输给了他。
许鹤仪不在,但棋局仍在。
没有了姜姒,他这辈子又怎能好好地活下去。
而姜姒此时正偎紧了伯嬴,她将脸埋进伯嬴怀里,肿痛的脖颈因他那柔软的帕子缓解了许多。
不着银甲的伯嬴,他的怀抱宽厚又可靠。
姜姒方才那股杀人的念头便逐渐消了下去,而握着银钿花的手开始微微发起颤来。
她并没有向许之洐看上一眼。
这世上真正待她好的人实在不多,伯嬴是极好的一个。
此时伯嬴察觉出她的不安,因而揽紧了她,低声道,“姑娘不怕,死生存亡,我与你一起。”
姜姒的心便安定下来。
伯嬴会的。
刀山火海,死生存亡,他都会陪她一起,姜姒知道。
但求死是自己的事,她不愿拖着伯嬴。
她只是笑着凝望伯嬴,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一心求死,许之洐反而不知该如何处罚。
他的双眸不由地恍惚起来,因为他总算意识到,伯嬴与他终究是不同的。
是他亲手把姜姒推给了伯嬴。
但这两个人,他一个也不舍得让他们死。
不但不舍得他们死,他甚至不愿让他们离开自己的眼睛。
这两个人,应该陪着他在这未央宫里熬到死。
他得不到的自由,他们也休想得到。
他得不到的人,他们也休想得到。
因而他面无表情地命道,“带着你的银甲,滚回禁卫营。”
伯嬴没有动,也没有抬头。
他仍旧垂眸望着姜姒,他的眼里只有姜姒。他此时一心向死,天子又怎样,他根本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了。
姜姒也没有动,也没有抬头。她仍旧抬眸望着伯嬴,她的眼里只有伯嬴。她此时一心向死,天子又怎样,她也根本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了。
什么都不必去管,不必去管什么贵贱尊卑,原来如此快意。
是呀,连命都不要了,还去管什么贵贱尊卑。
就连尊贵的皇后顾念念,死后不也只是一具肿胀的尸体么?
伯嬴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姑娘?”
那人冷冷答道,“自然还在永巷浣衣。”
伯嬴笑了一声,他垂头轻轻拨开姜姒颈间的帕子,露出血肉模糊的脖颈来,他抬眼望着许之洐,“陛下看见了吗?”
许之洐冷然望着,没有说话。
伯嬴笑叹一声,“末将再晚来一步,这项圈便会要了她的命。末将不会再留下她一个人,要死便一起死,要留永巷便一起留。”
许之洐凤眸一眯,“她肮脏低贱,竟值得你如此么?”
姜姒怃然,在许之洐眼里,她永远是肮脏低贱的。
然而伯嬴回着许之洐的话,目光却温柔地落在她的脸上。
他温声说,“她比谁都干净。”
姜姒陡然抬眸。
原来伯嬴从未嫌弃过她。
许之洐眸光暗沉,幽幽望不见底,他喃喃道,“你护她,只会害了她。”
地上相偎的两人依旧未动。
好半晌过去,那负手而立的天子凉薄开口,“明日一早离宫迎娶郑淑妧,从此不准进宫,朕也只当这世上再没有伯嬴这个人。”
伯嬴转头望向许之洐,但他说完了话,已经转身往外走去。他那看起来苍凉孤寂的背影,比上回平阳宫外分别还要消瘦上几分。
那延绵不见尽头的长戟高门与亭台宫墙,显得人有多么渺小呀。
伯嬴恍然失神,他记得清清楚楚,永宁二年春天,骄傲尊贵的许之洐曾低下头来,他说,“我最在意的人,却一个也不在身边了。”
这世人皆言宣德帝阴狠暴戾,但宣德帝好似从未苛待于他。
他是刀口舔血的人,他若不狠辣多疑,他便成不了天子。也许很早之前便在与许鹤仪的权力争夺中败下阵去,甚至身首异处。
但他也是个重情的人。
若许之洐不重情,那他与姜姒早不知死了几个来回了。
伯嬴陪了他整整十五年,他是最懂许之洐的人。
许之洐是孤家寡人。
如今他的身边还剩下几人?
他已经走了。
那苍凉寂寥的身影,如当年一样,一步一步地,慢慢消失在了永巷。
伯嬴起身,拦腰抱起了姜姒,亦是抬步往外走去。
姜姒问他,“我们要去哪里?”
伯嬴道,“去禁卫营。”
姜姒阖目轻叹,抓紧了他的臂弯,“他不会许我去禁卫营。”
伯嬴笑着看她,“我带你去洗净这一身血。”
是了,她该洗净这一身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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