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昭时,叫我“父亲”
她记得唯一一次梦见裴成君,他似乎温柔笑着对她说,“阿姎,谢谢你,把昭时留给了父亲母亲......”
姜姒含笑望着小小的裴昭时,见他向天子与襄夫人磕了头,又与许怀信彼此见了礼。还不到三岁,完全是个侯爷的样子了。
姜姒心里高兴,裴成君幼时大概亦是如此。
裴昭时身世的秘密,她永远都不会说与旁人听。他是裴成君的孩子,此生便永远都是。
她起身向他张开了双臂,裴昭时已跑来扑进了她的怀里,“母亲!”
姜姒握住裴昭时的小手,有意退后几步,把这团聚的时刻留给了许之洐父子。
许之洐身子不适,又问了许怀信几句功课,要他更加用功地跟着太子太傅读书,许怀信便也听话地应了。
姜姒便想,伏良人真是有些本事的。那么顽劣的许怀信,在她手里养了不过五个月,便也有了储君的模样。
许之洐又逗弄了几下许秉德,许秉德在襁褓中挥舞着小手,嘻嘻冲着许之洐笑。
裴昭时仰起头来望着她,低声道,“母亲,陛下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姜姒温蔼道,“陛下没事,不必担心。”
许之洐没怎么与沈襄浓说话,与许怀信和许秉德说完,便也打发他们走了。
殿门推开,又灌进些冷风进来。不过因炉子终日烈烈燃着,那寒风尚未穿过屏风,便被殿里的热气消解了去。
人一走,殿内立时冷清下来,只余下了许之洐与姜姒母子三人。
他望着姜姒与裴昭时的时候,眼底泛着温软柔色,他朝裴昭时招了招手,“昭时,你来。”
裴昭时依言走到他身边,“陛下有什么吩咐?”
许之洐微笑着抚摸他的小脸,他的小脸,除了那双眼睛像她的母亲,其余每一处,都与他十分相像啊!
那双修长的手在那张小脸上摩挲着,半晌眸中竟沁出泪来,他轻声说,“昭时,你叫我一声‘父亲’。”
裴昭时扭头望着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没有说话,只是跪坐一旁含笑望他。
他的母亲没有陪伴他长大,但在与母亲为时不多的相处之中,他知道母亲从来不会逼迫他做什么决定。
他想,他的母亲必定还会要他听从自己的心。
裴昭时回过头来,再看向天子那双眼睛时,眸中竟也湿润起来,他奶声奶声问道,“陛下为什么哭?”
许之洐温和道,“昭时,叫我‘父亲’。”
他的话里含了几分请求。
裴昭时的眼泪哗得一下流了下来,他红着眼眶,“陛下,可昭时有父亲,昭时的父亲叫裴成君。”
便见许之洐的眼泪登时决了堤,他发白的嘴唇轻颤着,益发觉得身子不适,心慌气短,五脏烧灼。
他想要起身,将将站起来,却又险些摔倒在地。
姜姒忙扶住他,“陛下,你怎么了?”
他捂着腹部,额间又生出虚汗来,“无事。”
“可要请医官来看?”
“不必了,卧一会儿便是。”
他一向是个性情刚强的人,轻易不肯示弱,不肯认输。他与许鹤仪明争暗夺了十几年,从来不曾认过输,也不曾说过一句软话。
即便巫蛊之祸那一夜被带进掖廷受了重刑,他也依然没有向许鹤仪服软认罪。
如今亦不肯传召医官。
他忘了一个帝王该有的戒备。
他这样性子的人,终究要毁在自己手上。
若是回想相识这几年,他也只有在她跟前低过头。他低头的时候,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他终究只是一个不懂爱的人罢。
但他手上沾满了姜家人的血,又怎么配去谈“爱”。
他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鬼罗刹,他不配谈爱。
姜姒知道他不会召医官来,所以才问“可要请医官来看”。若知道他是个十分爱惜自己身子的人,她才不会多这一句嘴。
她恨不得许之洐即刻毙命。
***
到了午后,许之洐开始有些不适,他恹恹地靠在窗边软榻上,握住裴昭时的小手,“昭时,你陪我说说话罢。”
裴昭时与他不熟,素日并不常见,因而没有什么话要讲。
但他又是个知礼有修养的小孩儿,此时只是与他的母亲跪坐一旁,回道,“陛下想说什么,昭时听着。”
宣德元年十一月淡薄的日光透过鎏金花木窗斜斜地打进殿内,也打在他有些发白的脸上。他一身最简单不过的暗红色袍子,长长地叹着气。
那么暴戾坚硬的人,此时卧在软榻上,却有些难得的柔和。
许之洐不再为难裴昭时,只是像一个慈和的长辈一样问道,“你平日在侯府都做些什么?”
裴昭时笑答,“昭时会跟着师父读书写字,也会练武。祖父常带昭时四处去玩,祖母会做昭时最喜欢的饭菜。”
“你在侯府,过得好吗?”
“陛下,昭时在侯府过得很好。”
“那你的祖父祖母更疼爱你一些,还是更疼爱清风、明月呢?”
裴昭时眉眼弯弯地望着他,“祖父祖母待昭时与清风明月都是一样的,但因昭时自小跟在祖父祖母身边,大概更受祖父祖母偏爱一些。”
许之洐又欣慰又难过,明明眼底泛起了水光,却仍旧笑叹,“裴家上下,都是好人。他们待你好,我便也放心了。”
见他脸色不好,裴昭时便道,“陛下不必忧心昭时,陛下要保重龙体。”
许之洐含笑点头,拉着裴昭时的手迟迟不肯松开。
姜姒便道,“陛下累了,好好歇息吧。昭时进宫时间久了,该回家了。等过几日,再接他进宫陪陛下说说话。”
许之洐倒也点了头,总想着来日方长,要见裴昭时并不是一件难事。
裴昭时拜别了天子,姜姒给他戴好了锦帽,裹好了貂裘,牵着他的小手送出了殿。
周叔离正在廊下候着。
姜姒便道,“周侍中,马车里的暖炉子还热吗?若已经凉了,辛苦您先去往炉子里添些银炭。”
周叔离应了,先一步下了高高的石阶。
见他走远,姜姒蹲下身来,掩紧了裴昭时的锦帽,那一圈毛茸茸的帽沿使他看起来可可爱爱。
姜姒抱住了裴昭时,贴在他耳边,用只有裴昭时能听见的话音说道,“昭时,母亲与你说几句话,你要死死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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