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第二种结局:围猎上林苑
昭武三年春,围猎上林苑。
前有虎贲军持熊虎云旗辟路,中有帝后乘象牙镶镂之龙辇,长公主乘王青盖车紧随其后,百官车马浩荡,侍卫前呼后拥。
车骑疾驰,击鼓行进,仪仗森严,遍布陵泽。
年轻的天子立在龙辇之上振臂高喊,“今日得圣鹿者,拜镇西将军!”
圣鹿是上林苑麋鹿之王,其麋角大如树冠,质坚如石,逢春脱换,周而复始,犹如永生,历来被视为神物。(《汉官仪》载,上林苑中以养百兽禽鹿,尝祭祠祀宾客,用鹿千枚。自商周秦汉始,麋鹿一直被皇家园囿豢养,“鹿死谁手”的典故便源于此意。)
今日猎手皆是军中校尉以上级别,若因射得圣鹿而册封镇西将军实在是天赐良机。猎手簪鹖尾着兽皮,听闻天子逐鹿诏令,背着大弓争先恐后地驱马奔走。
声响如雷,鸟兽惊散。
姜姒闻声探出车窗寻伯嬴,竟撞进伯嬴墨色的眸光里。
他信步驾着汗血宝马跟在王青盖车一旁,一身银色暗纹缎袍衬得他英姿无双,他那玄靴上绣着的“伯”字出于她手。上林苑的大好风光入不了他的眼,飞禽走兽亦入不了他的眼,他胯于马上,眼里好似只有她一人。
他那双桃花眸子真好看呀!
浓黑的眉峰很高,眼窝深邃,平扇一样的双眼皮泛着山林苑春日的光泽,这样一双眸子长在这刀削斧凿的脸上竟有别样的柔情。
暮春的日光盖满他浑身上下,他牵缰趋马,冲她笑起。
姜姒莞尔,“将军何不逐鹿?”
伯嬴回道,“为公主鞍前马后。”
姜姒朝他伸出手去。
他靠近几分,将那只不施丹蔻的素手紧紧握牢。
虎贲军闪电一般打身旁奔过,他们举着弓箭高声大笑,“骠骑将军!骠骑将军!”
伯嬴是驸马,亦是庆朝骠骑将军。
他脸色微红,下意识要抽回手去,姜姒却反握牢了他,大声问道,“将军可愿为孤擒得圣鹿?”
伯嬴一笑,“愿为公主生擒豹貔,椎杀枭鹿!”
他松开手来,鹖尾簪于髻上,手持大弓与虎贲军一同策马向前追逐奇兽。他的马是汗血宝马,他亦是麟子凤雏,那银白的衣袍在风里翻出意气风发的模样。
那是她的伯嬴。
是她盖世无双的英雄。
他为她去生擒豹貔,椎杀圣鹿,在这上林苑中奔过山峦险谷,也涉越深沟浅壑。
庆朝皇家的上林围猎真是撼天动地啊,成百上千的虎贲军守卫着校场周遭,
无数少年儿郎争先恐后,困猎飞禽,践踏狡兽,辗轧白鹿,疾取野兔。
骏马纵横遍地,弦达箭头,弓不虚发。
待到上林苑腹地,天子龙辇停下,侍卫便在平谷处扎了大营,摆了食案,供帝后百官在营中休憩。
万嬷嬷扶姜姒下了王青盖车,正要随帝后往营中去,听得有人自背后唤她,“公主留步。”
那人声音温润如玉。
姜姒回头,见是贺慕云。
那人立在上林苑无垠的春光里,单手负于身后,自是一副闲云野鹤的派头。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支流珠步摇,开口时端然有礼,“公主的步摇落下了。”
姜姒转过身来正要接过步摇,那人却阖紧掌心,低声笑道,“公主借一步说话。”
此时帝后已走远,百官也陆陆续续跟了上去。
姜姒便问,“先生有什么事?”
贺慕云淡然笑着,并未答话,只是转身往一旁的桃林里引去,姜姒知他必是有事要说,便也跟了上来。
这山桃一片,红粉如云,煞是好看。
避开众人,贺慕云也并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公主可听过乾废帝的消息?”
姜姒数年不曾听过“乾废帝”这几字,乍一听闻,心口依然发紧。当年许之洐一行人逃亡甘州,若无意外,大概早便去了关外,后来再不曾听过什么消息。
她静静地望着贺慕云,只等他开口。
贺慕云淡淡笑道,“听说他在关外养了一支军队,有十万余人。”
早在昭武元年刚入境西北,姜姒便听夏侯起说过他们尚有数万人的军队,不曾想这几年过去,竟已增至十万之多。
当年他的话犹在耳畔,“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必定得是谁的,皇权也是。”
她曾冷眼睨着他,“那么,你是必定要去夺我姜家的天下了。”
那时他定定地垂眸望她,“阿姒,你弄错了。”
他说,“这本就是我的天下,江伯礼才是叛贼。”
许之洐的野心她一向清楚,长安是他曾经的皇城,这疆土亦是他曾经的国祚社稷,他手下悍将众多,走得又不光彩,早晚都要打回来。
此时打马狩猎之声已经远去,姜姒方才心里的欢喜如被人兜头浇了一壶冷水。她凝眉问道,“先生怎会知道?”
贺慕云道,“我成日在陛下身边,自然知道。”
她又问,“何时攻城,先生可有消息?”
贺慕云微微摇头,“军事机密,我又岂会清楚。攻城略地,迟早的事罢了。”
是了,攻城略地是迟早的事。经了昭武二年,大概他也备好了兵马粮草,秣马厉兵,蓄势待发了。
贺慕云继续说道,“只是想要提醒公主,宣德野心勃勃,对长安志在必得,对公主亦是志在必得。”
姜姒一凛,“先生此话何意?”
那人一笑,“听说他至今孤身一人。”
姜姒心间骤然一跳,平道,“与我何干?”
那人笑而不答,好似洞悉一切的目光却令人脊骨生寒。
仿佛她已是一只任人宰割的鸟雀。
姜姒不想再说下去,便朝他伸出手来,“先生还我步摇。”
贺慕云淡淡笑道,“我捡到的,便算我的了。”
她轻嗤一声便夺回步摇,转身正要走开,却听那人不咸不淡道,“公主可准备好做一只笼中雀了?”
姜姒骤然回眸,她想起那个被困在金笼中的梦来险些乱了心神。
她最怕被囚在笼中。
但贺慕云怎会知道笼子的事?
他是帝师,生在甘州,终日在天子身边教习,听闻出了宫后总在自己府中闭门不出,从不与朝臣往来。
他不该知道甘泉宫铁笼子的事。
更不该说出“笼中雀”这样的话来。
姜姒心念急转,眼前的这个人,他与许鹤仪多像啊!
除了脸不一样,他的神情,他的身姿,他那摄人心神的压迫感,都与许鹤仪别无二致。
永宁帝许鹤仪早在永宁三年冬便已杳无所踪,有人说他下了南洋,有人说去了匈奴,也有人说曾在西北见过他。
西北,即甘州之地。
贺先生,便是鹤先生。
鹤先生,便是许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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