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他多温柔啊
姜姒顿然睁眸。
银鞍照红马,飒沓如流星。
而策马之人正是伯嬴。
浓眉朗目,银袍翻飞,他在山雾之中犹似天神降落。
方才的惊吓登时退去,有伯嬴在,便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她偎在他怀里,“我正寻你。”
那人双臂穿过她的腰身一笑,“我为公主射杀圣鹿!”
姜姒忙回头拦他,“伯嬴,立刻回营!”
射杀圣鹿,伯嬴是志在必得,他怎么肯半途回营,因而不仅未曾调转马头,那胯下的马反而疾如闪电,片刻也不停歇,“阿姒,圣鹿就在前面!”
他背手抽金镞,翻身控角弓,长箭已搭在了弦上。(金镞,即金属制的箭头。出自唐代张祜《观魏博何相公猎》)
“有埋伏!”姜姒疾疾道了一声,遽然去拽扯缰绳,迫得马嘶叫一声高高扬起了前蹄,伯嬴还不等拉下马来,几支长箭破风而来,直直地扎进了马腹。
顷刻人仰马翻。
那汗血宝马惨嘶一声往地上摔去,姜姒与伯嬴亦是被远远地甩了出去,顺着陡坡往山谷滚下。
姜姒曾摔过无数次马。
永宁元年八月,她与裴成君逃往匈奴,连人带马被射翻在辽西草原,那尖利的长箭穿透了裴成君的肺腑,染透了他月华色的锦袍。那一回被摔得失去知觉,半晌动弹不得。
永宁三年冬横穿长安战场,她与重伤的伯嬴被徐安大军拦截,一排拒马木扎穿马腹,她与伯嬴重重地摔了出去。她记得兵卒步步逼近,那长矛的尖端在雪中泛着刺骨冰冷的寒光。那一回被摔得七荤八素,耳畔轰鸣。
还是这一年冬,她被许鹤仪挟持到城门之外推下马去,那时烽火连天,暴雪如瀑,她穿的破破烂烂,两条锁链砸到她身上生生地疼。
还有一年,那大概是建始十一年吧,许平雁奉命带她回长安,好似是在陇西大漠里,她被许之洐拽下了马车,记得她腕间的镣铐砸至额头,堪堪砸出血来。那一次他手执马鞭责打了她,还将她缚在马后拖行。
每一回落马都是重重地摔到地上。
但这一回她被伯嬴牢牢地抱在怀里,她没有感到一丝疼痛。
她睁大眸子看着眼前的伯嬴与天地一同翻转,他脸色发白,想必是哪里受了伤,但他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一手托腰,一手有力地护紧了她的颅颈。
她听见他闷哼一声,不知又撞到了哪里。也不知滚了多远,才总算在谷底停了下来。
他依旧护牢了她没有动。
姜姒却着急查看他的伤势,坐起身见他左肩渗出了血,想必是方才被暗箭射伤,又在滚下陡坡时磕磕碰碰,难怪他脸色苍白。
“你受伤了,何必护我。”
她说着话便去解他的衣袍,伯嬴没有拦她。此时已不是永年三年,那时候他肩头被人砍伤栽下了马,原是不肯累她包扎的。但如今已是结发夫妻,倒不需避嫌了。
因而伯嬴只是笑道,“只是皮外伤,不碍事。”
他的左肩果然被箭头所伤,好在不曾伤筋入骨。
他抱憾不已,“我为你活捉了一只白狐,还在马上,可惜了,也可惜了那匹汗血宝马。”
原来方才在马上她双足所触的活物竟是一只白狐。
她宛然劝慰,“你的心意我都明白,马也会再有的。”
言罢便取了帕子擦血,又撕下了里袍为他包扎伤口。
抬眸竟见他微微笑着,那双眸子里泛着清醇温润的光,姜姒嗔道,“你笑什么?”
那人缓缓道,“那年冬天,你也如此为我包扎。阿姒,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就像菩萨一样。”
没有人告诉过她。
她杀过那么多人,沾了那么多血,又怎敢比作菩萨?
但伯嬴这样说,她便这般信。
她温静笑着,抬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你告诉了我,我便知道了。”
这春景熙熙,青山灼灼,她轻声问,“疼不疼?”
伯嬴笑道,“不疼。”
他又不是金刚铁骨,怎会不疼,姜姒只当他是强撑,并不拆穿,只是浅笑着去给他整理衣袍,那人却蓦地翻身,将她覆在身下。
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迥然盯着她的眸子,“你不信?”
他喉头滚动,衣袍半敞,隐隐可见那宽厚结实的胸膛。
姜姒兀自红了脸,便去推他,“我信。”
他心口一烫,吻了下来。
他温热的鼻息喷到她的脸颊,亦喷到她的耳廓,喷到她的颈窝。
他的吻去了哪里,哪里便似火一样烧起来。
他那常年持剑的手有着一层坚硬的茧子,在她周身袭绕时却有着别样的感觉。
姜姒心中狂跳,仍旧去推他,“这里是上林苑......”
这里是上林苑腹地深处,周遭并没有什么人,只听得见飞禽鸣叫与溪流潺潺,偶尔有野兽的肉垫不紧不慢地打远处走过。
她一双葱白素手推在他胸膛上越发令人血脉偾张,他捉住她的双手,抽开她腰间丝绦,她肤白胜雪,他曾在永巷送她的佛牌赫然呈入眼帘。
趁着片刻的间隙,姜姒讥他,“将军便是这般亵渎菩萨的?”
那人却义正严词回道,“是。”
从前他碰她一下都会耳畔生红,如今倒是毫不客气,在这天地之间便敢宽她的衣带。
姜姒又道,“可我有正事与你说。”
伯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不急。”
急什么,天塌下来都不必急。
这世上有人寻机钻营诈谋算计,有人贪位慕禄求世代簪缨,有人不以物喜淡泊明志,有人雾里看花潭中捞月,不过都是沤珠槿艳,抵不过这如花美眷,鹣鲽之好。
青山如黛,浮草如烟。
绿鬓朱颜,自是香娇玉嫩,冰魂素魄。
白衣将军,亦是丰姿俊秀,昂藏八尺。
他多温柔啊。
从前那般刻薄寡恩的人,动辄杀人如麻的人,待她却十分温柔。
他的亲吻十分温柔,入侵亦十分温柔。
她抱住滚热的伯嬴,听着他熟悉的喘息,身下的艾蒿野草那么轻软,这上林苑天地浩瀚,这春日乍暖还寒,她似在云霄之上,亦似在马背之巅。
那便不急。
什么都不必急。
天塌下来都不必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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