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认错
姚珞珞在石桌另一侧坐下。
“五妹妹的身子可好些了？”
虞夫人放在桌上的指尖微微蜷缩：“魇了几日，如今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姚珞珞点点头，闲话几句，状似不经意间提起：
“说起来，梅香斋那位楚姨娘，母亲可见过了？”
虞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姚珞珞弯了弯眉眼：“听说父亲喜欢得很，甚至不顾体统，将楚姬姑娘名不正言不顺地接进了府中。”
镇过的凉茶被轻轻放在姚珞珞面前，虞夫人柔柔道：
“你如此议论生身父亲的内帷之事，亦是不顾体统。”
姚珞珞恍若未闻，莞尔道：“看来母亲也觉得父亲此举不妥。”
虞夫人一顿，继而苦笑：“你父亲是我的夫君。妻以夫为纲，我怎敢觉得他有错。”
“只不过……”虞夫人欲言又止，看了姚珞珞一眼，叹气道：
“罢了，这事不好同你一个小辈多说。”她将一枚还冒着寒气的梅子放在姚珞珞手心，“尝尝，这是今日才送来的杨梅。”
“杨梅性凉，多食无益。”虞夫人殷切叮嘱，“万不可放纵口腹之欲，若是吃坏了根本，只怕追悔莫及。”
姚珞珞捻着梅子放入口中，先尝到酸味，回味却是清凉的甘甜。
虞夫人意有所指，姚珞珞也不介意同她打哑谜。
“母亲，您记错了。”
姚珞珞从白瓷盘子中又拿出一颗饱满圆润的果子。
“杨梅性温和，不伤身的。吃得多了，最多只是内火旺盛，没什么大碍。”
虞夫人一顿，也学着姚珞珞的样子，拿出一枚果子迎着阳光细看。
“可若是，果子里有虫呢。”
姚珞珞微微眯起眼睛。
虞夫人话中有话，是在隐晦地告诉姚珞珞——
楚姬此人有问题。
虞夫人忌惮徐远申对楚姬的偏爱，恐怕其威胁到自己的位置，便以徐家的名声和根基做引，想借姚珞珞之手解决这个麻烦。
而姚珞珞有心打探楚姬的消息，两人也算是不谋而合。
只不过，虞夫人心中对姚珞珞的提防不比对楚姬少，因此将话说得模棱两可，点到为止。
姚珞珞琢磨出虞夫人的心思，没一会便起身告辞。
至于楚姬一事她如何自处，还要看冬青带回来的消息。
离开泊悦苑，姚珞珞没再附近继续逗留，直直往术雅苑的方向走去。
果然，冬青已经早早等在房中。
“小姐。”看到姚珞珞回来，冬青赶忙迎上去：“奴婢按照您交代的吩咐下去，使银子找了几个院中的杂役，到梅香斋附近看过了。”
“确实像您说得那样。”
“楚姑娘的眼睛有两种颜色，一黑一紫，好几个人都确确实实看到了。”
姚珞珞胸口一滞，像是摇摇欲坠的巨石终于重重砸下。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扶着椅子坐下。
徐湘祈的声音响起：“确定了是她？”
姚珞珞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原文之中，楚姬是一名小官家的庶女。因受到长兄骚扰，父母不愿主持公道不说，甚至大有将她塞到长兄房中做个姨娘的意思。
这个朝代的风气如此，姨娘只比下人的地位高上一线。至于姨娘生下的孩儿，若是男子，文韬武略，兴许还有可能得到父亲几分重视。若是姑娘，不论美丑，结局大抵是被父亲主母送出去换了财帛人情。
楚姬不堪认命，趁着夜黑风高，卷了全家的钱财跑了。
她一路向南，离京不久，便遇到同样逃出府的徐元婕。
两人一见如故，便就此同行，楚姬更在后来领兵打仗，攻下数座城池，成为徐元婕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亲人和同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画地为牢，等着成为一个老男人的小妾。
“是我的错。”
姚珞珞轻声呢喃。
徐元婕没有按照原本的轨迹离开京城，于是楚姬没能与徐元婕相遇。
按照计划，她应该会一路南下，改名换姓，用从家中带出的钱财，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小镇安顿下来，开启新的生活。
但其中出现了变故，楚姬不仅没能逃走，还不知为何落到了徐远申手上。
姚珞珞不知道是剧情改变产生的蝴蝶效应还是楚姬原本有此一劫，是因为与徐元婕相遇才恰好避开，无论是哪一个原因，都和她脱不开关系。
姚珞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突然听徐湘祈轻声叹气：
“珞珞，你是不是后悔救我了？”
姚珞珞：？
“若是我按照原本的命运死掉，今日楚姑娘便不会出现在徐府，你也不必为了她伤神自责了。”
一句话被徐湘祈说得婉转凄楚，仿佛只要姚珞珞敢说一个“是”字，她就能立刻落下泪来。
姚珞珞连连摆手：“不是！怎么可能！我一点都不后悔！”
“是吗？”
徐湘祈装出来的脆弱和委屈瞬间溃散，笑道：“既然如此，你何错之有？”
“你救了我，又为我筹谋，希望我从徐家这个笼子里逃出生天，才有了后来的许多变故。”
“你与我而言，是上苍垂怜，愿意再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就如同你与他们而言，是命中劫难。”
“就如同我命不该绝，他们便是命该如此。”
“珞珞，你没有错。”
这话说得凉薄得太过刻意，姚珞珞先是一愣，而后眼底浮现笑意。
“湘祈，你误会了。”
纵然楚姬是因为姚珞珞的出现，才会身陷囹圄，机缘巧合落入徐远申手中。
但她扪心自问，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出于本心。从她掉进这个世界开始，她就不再只是一个拥有上帝视角置身事外的读者，而变成了一旦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的局中人。
她不是圣人，她只能将自己的利益放在最优先。
但这不代表她会无视蝴蝶引发的潮汐。
楚姬是被海浪波及的受害者，而她站在岸边，只要伸手就能将她拉回岸边。
“是我的错，我认，但我不后悔。”
“我看不到的，我可以假装他们没有发生。”
“但楚姬既然出现在我眼前，我一定要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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