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旧仇
走投无路，曹骞有逃到西域。
过玉门关，赤色流云联结祁连未尽的雪线，远处有一队商贾自沙丘蜿蜒而下，若隐若现的足迹瞬间被黄沙侵蚀。悠扬的箜篌声中有驼铃声声，斑驳的香料味道漂浮在交河古道，凝成氤氲的雾气。
在大自然的浩瀚之中，渺小如曹骞有，倏然泪如雨下。
自此，他不再行医，而是将手上的医书翻来覆去，直到烂熟于心。
桐香草就是他修行途中、在西域一处无人之境，遇到的一种特殊的草药。
“无人之境”四字或许不甚恰当。
和桐香草一起被发现的，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
影一神情冷凝地看向人群聚集的河岸。
每个人面上的神色都无比自然，无论是往来的百姓还是叫卖的小贩，看不出任何异常。
陈前和影一驻守一处，时不时搓一搓右边手臂，抵御影一身上连绵不绝的寒气。
虽然陈前也知道此次行动的重要性，严肃对待本是应该，但影一周身的气势实在太拒人千里之外。
陈前几次想要同影一搭话，还贴心地随身带了纸笔，结果只换来对方点头或是摇头的敷衍回应。
这一定会成为他历史上最难熬地一次盯梢任务，没有之一。
搭话失败，陈前只好专心致志在来往人群中搜寻可能的目标，注意力很快重新回到任务本身。
他们正对的位置，正是此前夏铃消失的地方。姚珞珞推测，当时夏铃在她面前凭空消失，河道中定然存在一个机关通道。以她和夏铃之间不足一臂的距离，机关的位置应当在她消失位置的方圆三尺之内。
河道之上，是琳琅满目的摊贩和杂耍。
又一声火药爆炸的声音响起，这次空中升起的图案是一朵火莲花，升腾空中缓缓绽放开来，栩栩如生。
无人知晓，焰火点燃的同时，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下，一个浓黑漩涡瞬间成型，沉在河底的包裹随水波旋转上升，翻滚的水流巨兽般撕扯啃噬，顷刻吞没了河水中一抹异色。
同一时间，影一手中的小木匣剧烈晃动起来。
陈前立刻注意到影一手上的异响，诧异抬起眼：
“人出现了？”
不等陈前再问，影一将手中的木匣干脆地交给陈前，其上压着一张便笺。
陈前糊涂接下，眼前一花，便见影一飞身略过河道，足尖轻点水面，涟漪还未彻底散去，影一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对岸。
围观的百姓还未从方才火莲震撼的余韵中回过神来，一个黑衣公子便从天而降，身姿迅敏、恍如天人。
只是惊呼还没出口，却见那天人甫一落地，便以指为爪，一言不发，如离弦之箭般直直袭向俯身整理火药的老者。
破空声顿起，老者好似无知无觉，看不出丝毫闪避的模样，仍在心无旁骛地整理手中杂物。
路人反应不及，下意识屏住呼吸——
然而想象之中血溅当场的景象并未出现，影一的身形快如闪电，手中抓住的却是老者一抹残影。影一似乎早有预料，一击不成，身形几乎没有丝毫凝滞，以足蹬地，卸去冲劲，衣摆在半空中旋转成一道墨色的满月，散发着隐隐流光，紧追老者而来。
老者眼中微微讶然，似乎没想到对方是个如此棘手的晚辈，匆匆将手中的铁棒横在颈前，掌风已至近前，老者眯起双眼，在看清影一容貌的同时，整个人被狠狠压在岸边粗壮的木柱之上。
两人过招几个回合，围观百姓才反应过来，尖叫着四散逃窜。与老者一同献艺的姑娘也不知何时随着路人消失不见。
却见人群之中却有一人逆流而上，背手站在不远处，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纠缠在一起的二人，眼底深处却荡漾着岁月积淀的浓稠恨意。
此人正是曹老。
影一屈膝压在老者胸前，左手使出一记擒拿，正欲出招，老者浑浊的眸中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暗芒，手腕翻转，以手中铁棒作剑，凝神聚气，力冠波涛，将影一扫飞出去。
只是若有习武之人在场细看，便能发现，影一乃是在老者变招的同时飞身闪避开来，那一击看似雷霆万钧，实则落了个空。
影一落在曹老身旁，侧目看他。
老者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尘，未语先笑：
“真没想到，你竟还活着，看来江湖传言也并非皆不可信。”
这人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同曹老熟稔非常，曹老年轻时的蠢事影一略知一二，怀疑是不是遇上了当初被他错治的病患家属，不由回头多看了曹老一眼。
却见他的神色是从未见过的狠厉与怨恨，看起来竟有些陌生。
老者一副故人重逢的姿态，曹老却并没有同对方答话的打算，而是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影一。
“你将这药丸服下，虽不知这老贼这些年来是否进境，但老头子对我自己研制的这毒千解有信心。”
影一不疑有他，仰头吞下。
曹老指着另一物道：
“这是我调制的毒粉，可将其喂在你的鞭上。此毒见血封喉，可破万法。”
往事滚滚翻涌，曾经的情义与怨怼尘封多年，一朝惊起，溅落满地狼藉，在他的脑海中逐一变得鲜明如昨日。
“现下我若是同你说什么家国大义、百姓安危，恐是我私心甚用、恬不知耻。”
“自你我相识，我老头子没求过你什么。”
他的眼角几乎逼出血色，咬牙吐出最后一句。
“算我求你，替我杀了他。”
蒋成龙虽然年纪比曹老还长些，但因为常年习武，耳聪目明，曹老说话时也没有刻意遮掩，因此曹老交代影一的话，他听得一字不落。
他如今身上早没了当年的风发意气，多了几分故作深沉的儒雅。虽然穿了一身粗布麻衣，袖口露出的里衣却是上好的锦缎，便是做戏也不舍得做全套。
长棍被随意倒提在手中，蒋成龙姿态悠然，浑不在意地瞥了影一一眼：
“凭他？”
“曹骞有，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听为兄一句劝，滚吧。”
“莫要一意孤行，平白赔上小友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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