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浩荡回京

三月三十。

浩浩荡荡的人马进京，劲马阮厢，队伍又快又稳。

正如霍重九所料，在他们来到府衙休养的第三日，大内的旨意便以八百里的速度送到靖州府，拿着天子的吩咐，胡知府虽受了些惩罚，却没有丢乌纱帽，对江岁华几人真是千恩万谢，亲自为其配备护送上京的人手，马匹、护卫、马车一样不少，连郎中都配备了好几个，恨不得将家底儿都贴上，态度不可谓不殷勤。

从靖州府往京城的路上，外有按照圣旨调动的一小部分蜀中军护送，内有知府操办的侍卫侍女服侍，一路倒也安稳，毕竟没人敢对打着皇家旗帜的车队随意动手。

听着马车外逐渐热闹起来的人声，江岁华只觉得恍如隔世。车队停在宫门，车帘被人掀开，江岁华和霍重九分别从马车上下来，宫门前早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等候，玄衣玉冠，正是赵玄。而在赵玄身边站着，红衣纱帽一手拂尘，正是赵承渊的贴身王内官。

赵玄的视线从两人身上掠过，二人衣衫整齐华贵，与周围风尘仆仆的侍卫相比实在惹眼，但两人脸上细密的伤口却象征着曲城之行的凶险。

“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

“微臣给太子殿下请安。”

江岁华和霍重九并肩而立，朝赵玄福身行礼。

赵玄摆手示意二人免礼。“这一路舟车劳顿，江姑娘和霍公子都辛苦了，这些日子父皇时常挂念你们，整日盼着你二人早日回京安顿，如今好了终于安安稳稳地回来了。”

话音落，王内官接过话茬。“殿下说的正是，陛下听闻两位大人在曲城遭遇不测，终日悬心难安，今晨收到消息说二位即将回京，特让老奴在此恭候。陛下知道二位大人受伤，特意嘱咐大人不必急着进宫述职，先各自回家安顿，待休养好了再入宫拜见也不迟。”

说着，王内官抬手指了指身后随行的太医和公公们端着的赏赐。“这些是陛下感念二位大人功劳，特赐予的珍奇珠宝与上好药材。这位是太医院贺太医，在小霍大人病愈前都会在太师府为您诊治。”

霍重九郑重行礼道谢。“微臣谢陛下隆恩。”

宣完旨，王内官便笑着回宫同陛下复命，江岁华看着一身鸦青色衣袍的男人，这几天虽在路上但一路安稳，又有足够的药物补给，霍重九的气色看着比在知府衙门时要好太多。

两人的视线短暂地交汇而后默契地错开。

“昨日本宫去了太师府上，老师对你很是挂念，老师如今上了年纪，经不起打击，幸而你平安无事。早些回太师府，老师也早一刻心安。”赵玄弯着眼睛朝霍重九开口。霍重九应了声便上了马车，缰绳转动，马车缓缓驶离宫门，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江岁华有些出神。

“出门前本宫已吩咐罥烟备了热水和你喜欢的吃食，想来已经准备停当，你那个的小丫鬟也在院子日日盼着你回来，走吧。”赵玄展臂作请，一双狐狸眼笑得灿烂。

从宫门到东宫并不远，太子的马车却早早停在路边，江岁华没有推辞，与太子一并上了马车，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分明是一起入城的马车，却抵达终点后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东宫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仿佛她离开的半个月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罥烟和太子温柔地领着少女穿过幢幢高屋大殿。少女前脚才踏进流萤小院，后脚便被迎面扑来的身影扑了个满怀。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带着浓厚鼻腔的嗓音响起，听得江岁华心中微暖，空落落的怀抱被人填满，连带着胸腔内的一颗心也跟着滚烫起来。

江岁华无奈地拍了拍云蝉的后背，已经眼眶红红的少女才将头从她怀里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江岁华被她水汪汪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姑娘我没事，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姑娘说没事，可她能感受到姑娘手指上细密的伤口，前些日子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她家姑娘和公子才到曲城就遇刺，险些丧命，还有心肠坏的家伙专搬弄口舌是非，不少人都在猜测江岁华和霍重九凶多吉少，只怕是回不来京城，吓得她整夜整夜睡不好觉，人都消瘦了几分。

“姑娘不知道，姑娘不在的这些日子，这丫头可紧张，不时便要来问奴婢一番。”罥烟笑着打趣。

江岁华拍了拍云蝉的手，冲罥烟回以一笑。

因是白天，父亲休息的屋子房门打开，西沉的斜阳照进房中，将对门的长桌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江岁华走进房间，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父亲，父亲须发整洁，衣衫干爽，连被褥也换了新花样的面子，一看便知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父亲的待遇一切如旧，无人怠慢。

或许是长时间躺在床上不曾运动的缘由，父亲的脸颊仿佛更加瘦削。

“多谢太子殿下对家父的悉心照料。”江岁华替父亲掖了掖被角，转身朝赵玄道谢。

赵玄将人扶起。“你我之间，何须客气。江大人是江姑娘的父亲，也是父亲的臣子，更是本宫的长辈，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男人语气一顿，复而又道。“本宫还有政务要处理，你先休息，罥烟手上力道最好，你洗漱时吩咐她给你按一按正好解解乏。”

赵玄说罢转身离开流萤小院，屋中只剩下罥烟云蝉和江岁华三人，罥烟和云蝉一左一右簇拥在少女身侧。

“热水和要换洗的寝衣已经在浴房备下，奴婢们陪姑娘过去。前些日料云霞庄新出了新花样，殿下想着姑娘喜欢，便绣娘按着姑娘的身形做了几身新衣裳，谁料姑娘回来得早，只来得及做出来两身寝衣，剩余的可还得十天半个月的功夫。”

听着罥烟温柔的语气，江岁华却并不放松，只浅笑着以作回应。“罥烟姑娘是最体贴的。”

浴室蒸汽袅袅，热水早已放好，江岁华褪去身上衣物，步入浴桶。云蝉替她擦洗身子，而罥烟则如赵玄所要求小心地帮她按揉肩颈，热水上的玫瑰花瓣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久违的舒适中，江岁华靠在浴桶边缘，闭上双眼。

……

日落西山，天际残阳如火。

太子寝宫中却早已点上通明的灯烛，摆在偏厅的饭桌上菜肴丰盛，杯中酒液在空旷的室内隐约弥散。江岁华坐在桌前，云蝉被她留在流萤小院，太子尚在处理政事，整个偏厅只有她一人，她伸手晃悠着酒杯，起伏的水面不断折射着不同光点，像蓄满泪水的眼睛，她想起红鳐来。

从曲城回京的路上，因为一行四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再加上她女子的身份，胡知府不仅给她和霍重九各自备了一辆马车，还为重伤昏迷的红鳐也单独备了马车，在随行郎中的悉心照料下，红鳐曾短暂地醒来过一段时间。

她记得，那是在德州府境内，队伍停在一处山谷内，生火做饭原地休整，郎中们也各自取水生火用炉子煨药，她喝完药，正准备去看红鳐，才掀开车帘，就看见红鳐睁着眼，艰难地呼吸着，像是处于极度惊惧中。

红鳐看见她和霍重九的第一眼，没有诉苦没有喊疼，而是同她说了在萧家祖宅的发现。

据他回忆，萧家祖宅很大，约莫是留了几个上了年纪的奴仆守着宅子，但因为他去得晚，奴仆们早早歇下，这座常年人气稀薄的宅子格外荒凉破败。

他调查了几间屋子并没发觉任何异常，连祠堂也早已被搬空，整个宅院如同一座被抽干了精气神的空壳，若说有什么奇怪之处，便是萧家祖宅中翠竹太多，凡是入目之处，都有翠竹的影子，有些地板都被竹鞭拱破，竹叶随处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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