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折磨和赎罪
第七十三章 折磨和赎罪
其实,人生真的很奇怪,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一步做错了什么,便落到了这样不堪的地步。是上辈子做过太多坏事吗?还是上世欠下太多债,这辈子是来还债的吗?
殷殷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这么坎坷,人生中所有的伤心记忆见到推门进来的那人时便瞬间涌上心头。
她想到了死去的母亲和父亲,还有与她关系疏离的继母黄花,短短十八年人生,她经历了许多的聚散分离。
而每一次生死的离别,她都没有好好地告别过,无论是小时候母亲的死还是后来父亲的去世,她看见在绝望时所念所想的许章熙,心中并没有任何的喜悦,只觉得身心俱疲、万籁俱寂。受了许多委屈的殷殷一声不吭地任由许章熙把她抱在怀里,她像一个被抽去了灵魂的空壳,对许章熙的任何话语都没有反应。
“殷殷……”许章熙低声唤着,他捧着殷殷的脸。
殷殷两眼无神,像是心死了一样。
“殷殷……没事了,没事了,三哥在这里……”许章熙边说边把殷殷抱得紧紧地。
殷殷能感觉到许章熙手上的力道,他仿佛要把她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但是殷殷无法给予他想要的反应,她被狠狠地打击了,仅有的尊严被踩碎,感情和心理都被踩碎。
那一声又一声的呼唤来自空洞洞的远方,殷殷没有力气和意愿回答。
她只是呆滞地任由许章熙抱着她走出了酒店房间,她乖乖地抱着许章熙的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姜潮站在门外,手上拿着房卡。
许章熙直接抱着殷殷走了,姜潮留下来善后。
这个姿势和动作引来了路人的回头和围观,幸好酒店里面看见这一幕的人不多,而且许章熙直接抱着殷殷下了地下停车场。
到了停车场,许章熙把殷殷塞进车里,两人坐在迈巴赫后排座位。
殷殷此时还在发抖,在这样密闭的空间中才觉得有了一丝丝的安全感。
许章熙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手心里都是汗。他用力地捏了捏,什么都没有说。
殷殷整个人都出于一种无力状态,她其实觉得自己应该哭出来才对,怎么可以不哭呢?但是,此时此刻,殷殷的心中却是一片荒芜,不知道天地是不是已经崩塌了,眼前的许章熙还是许章熙么?眼前的自己还是自己么?
殷殷沉浸在没有尽头的思绪中,忽略了身边许章熙的存在。
许章熙眼神冰冷而阴郁,深邃的眼眸中那一丝仅存的温情被凉薄取代。
殷殷哆嗦着抱紧了自己,她突然觉得胃里面在翻江倒海,一股酸热的液体涌了上来。她忽然忍不住想要吐出来,在她尝试着推开门下车的时候,许章熙已经扯过了一件宽大的外套。
他把昂贵精致的男士黑色外套张开,变成一个容器。
殷殷再也忍不住了,她尽情地呕吐着。
原来,人在呕吐的时候也是会有一种快感的。
奇异吧?
就像是一种对自己的折磨和诚恳的赎罪一样。殷殷不是醉了才吐,她是身体对药物产生了反应,并且伤心过度了才吐了出来。许章熙两只手张开那件被牺牲掉的外套,腾不出手帮忙,殷殷简直狼狈到不行。
“还有吗?”
殷殷摇了摇头,吐完感觉好多了,她刚才一直很虚弱,连话都讲不了,吐完感觉已经好了,而且也可以说得出话来了。
“没有了。”
许章熙把那件外套四个角折叠起来,打开车门找了个垃圾箱直接丢掉了。
殷殷擦干净自己,在车上发呆,车中还有呕吐物难闻的气息,殷殷撑着身体爬到驾驶室中控把全车的车窗都打开通风。
她打开车窗之后取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
殷殷麻木地做着这一切,她的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这把刚从楼上下来的姜潮吓着了。
房卡是同城快递寄来的,当时许章熙音乐会听到了一大半,快要结束的时候,许章熙出去抽烟透气,他收到了快递的电话,十万火急叫他出去签收。
去酒店的路上,姜潮的心一直在打鼓,他觉得事情蹊跷得很。
三哥这是被人跟踪了吧?
不然,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偏偏知道他跨年当晚人在哪里?
不管背后这人是谁,总之他的本事还挺大的。手段也真够龌龊的,光明正大搞不过许章熙就在背后做些小动作,恶心得要死。
孬种!只会欺负无辜的小女孩儿算什么英雄?!
姜潮恨恨地想着,他沉默地坐在驾驶室,胸中气得几乎要爆炸了。
许章熙回到车上,吩咐姜潮开车。
姜潮发动了车子,把车窗升上去,车内静谧得不得了,姜潮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开了停车场,姜潮想起来这是去医院,还是回家?
“去哪儿呀,三哥?”姜潮小心翼翼地问道。
许章熙也有几秒的时间花在了思考这个问题上,去哪儿?去医院?还是回家?她想去哪里?
这几秒钟的时间车内气氛忽然冰冷又尴尬,姜潮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外面天色还是黑的,殷殷想着,原来还是晚上,过了十二点了么?
许章熙正要开口,殷殷说:“我要回家……回家吧。”
“好,那我开回家去了哦。”
许章熙还要跟姜潮说什么,殷殷突然就急了,她甩开了许章熙的手,像吃不到糖的孩子一样在车里面嚷嚷着道:“不去,我要回家,就要回家。”
说完,脑袋一偏,脸对着车窗,谁都不看。
久久不落的眼泪这时候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像夏天的暴雨,汹涌澎湃。
“回家,我们回家,姜潮哥哥这不是已经在带你回家了吗?你看……”姜潮说。
许章熙则有些冷冷地看着殷殷,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重新握住了殷殷的手。他的脸色很难看,殷殷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被握住的手一直在冒汗,殷殷想抽出来但是又不敢,怕许章熙会记仇。
她太了解他了,小小的事情都会跟她记仇,即使是现在不跟你计较,但是找到机会就一定会找补回来,不报仇是不可能的。不报仇,那就不是许章熙了。
就是这样爱结仇的性格,导致了许多事情都没有了回旋余地,说什么都是假的,许章熙就是从来不会说“算了”这两个字。
在他的字典里,“算了”这两个字眼是不存在的。
夜色正浓,可是街道上仍然人多车多,殷殷也闹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了,她摸了摸口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一开手机,手机就炸了,数不清的消息跳了出来。
许章熙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发了数条信息,大鹏也是,甚至姜潮都打了电话。
看到这些急死人的东西,殷殷忽然心痛得不能自已,她原本勉强收住了的情绪再次崩溃。
“我错了,我不该一个人偷偷溜出去喝酒。如果我没有出去喝酒,那个人就没有机会在我的酒杯里下药,我就不会被带去酒店,他就不会有机会拍那些照片来羞辱我……呜呜呜,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殷殷一边哭一边说,哭到最后,呼吸不畅,耳朵都热了。
而车上的许章熙和姜潮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从殷殷的话中知道了,她没有受到侵犯,但是被拍了照片。
“你认得他是谁吗?”许章熙拍着她的背脊问道。
“记得。”
殷殷点了点头,“我一个人在酒吧吧台那里喝酒,就是度数很低的气泡酒,我不会醉的,而且酒都在我的视线里,根本没有机会叫人下药。”
“后来,来了一个男人,他问我能不能坐在我旁边,我说可以。然后,他就坐下来点了酒在那里喝,中间也没有跟我聊天。”
“我看他长得跟你很像,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有些相似的地方,就连香水的味道都是一样的。他还没有开口,我还以为是你发现我偷溜了呢,当时就有些奇怪,但是我没有想到他是蓄谋已久的……”
“再后来,我就在酒店里面醒来了,他、他脱掉了我的衣服,还拍摄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照片,帮我穿上衣服就走了,再后来,你就来了。”
殷殷将事情的经过彻底说出来之后,发现自己是中了全套了,这个圈套还挺深的,是处心积虑要整她的或者许章熙的吧……
思及此处,殷殷背脊发凉,全身汗毛倒竖。
“事情我会处理好,你别想太多,这几天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上学的事情先缓一缓。对了,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同学很担心你……你跟他说一声吧,就说你没事,具体的细节别跟他讲。这件事情除了我们,没有必要再让其他人知道。”
许章熙有条不紊地说道,他的语气中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只有平静、平静和平静,像一个吹不皱的湖面,可怕又诡异。
殷殷说好,然后回复了吴飞鹏的信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回家了。
大鹏大概不知道殷殷发生了什么事,大概是因为许章熙发现殷殷出事之后已经说好了他会去seventytwo找殷殷,所以吴飞鹏也只是在手机上闲聊了几句,吐槽了几句,然后就没有再说话了。
今日元旦,郊区被特许可以放烟花。
新年的钟声早就过了,但是庆祝的人群仍然舍不得回家睡觉。
到处都是烟花在天空中炸裂的声音,五颜六色的焰火在暗色的夜空中绽放,只一眼,就消逝得十分彻底。
殷殷呆呆地望着窗外,连路灯照在马路上都似乎那么欢快,这可是跨年啊,可她的新年第一天竟然是这样度过的,新年的第一天竟然是这样的开局……
殷殷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她太委屈了,她得罪谁了?
为什么要跟她过不去,为什么总是要扯着她,为什么不可以让她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殷殷越想越伤心,想着想着就掉下眼泪来,抽泣的声音在车内被放大数倍。
许章熙没有理会殷殷的哭泣,只无言地坐着。
殷殷哭了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回到家,殷殷下车推开院门,一路小跑着回到家中,徐阿姨已经睡觉了。
家中温暖而安静,再次站在这里,殷殷觉得自己就是是离开了家许久许久一样。
徐阿姨留着几盏壁灯没有关掉,角落里那盆兰花尚在,那个喷壶尚在,一切都尚在,但是那种等待新年到来的期待心情还在么?那种对美好新年即将到来的兴奋感还在么?
不——不在了!
殷殷情不能自已,事情总是发生得如此突然,没有一点点预兆。
如果命运要这样折磨人皆是因为她和许章熙的关系,她这样待在他身边有什么意义?
在那一刹那,殷殷觉得自己好像想通了很多事,好像很多的挣扎都突然间失去了意义一般。
她不必这样在这样无法安稳的日子中与周遭的敌人纠缠,她所想得到的无非是平安喜乐罢了。如果在许章熙身边无法实现这样的愿望,那么我便离开就是了。
反正人生何处不孤独?
在许章熙身边也并不能快乐许多,她宁愿自己去创造没有他参与之中的欢喜。
徐阿姨在卧室听到开门的动静起了床出来迎接,“回来啦?”殷殷点点头,“回来了。”
她突然感觉到心中的柔软,所以给了徐阿姨一个拥抱。
徐阿姨个子很小,身体很瘦,老人家的身躯像一根干柴,抱起来都是骨头,但殷殷却从这一个拥抱中得到宽恕和力量。
人生很长,长不过百年,注定会有这样那样的委屈和挫折,没有必要因为一件糟心的事情丧失对生活和未来的勇气。
殷殷深深地呼吸着徐阿姨身上阵阵的药膏的味道,轻轻地对徐阿姨说:“徐阿姨,新年快乐!早点休息。”
徐阿姨有点懵,殷殷平时从来没有抱过她,实际上,她跟谁都听疏离的,就算是对许章熙,殷殷在徐阿姨面前也不会有任何亲密的动作。
这一个新年拥抱,意味不明,但是徐阿姨又觉得有说不出的怪异。“好的好的,新年快乐哈,我们殷殷好好读书,新的一年节节高升,健健康康的哦。”
徐阿姨干瘦的双手抱着殷殷的手臂,亲爱地抚摸着,真心地祝福着。殷殷连声答应,说了好几个好的好的,又一直在点头。
“许先生呢?”徐阿姨问。
殷殷转头望向外面,许章熙从院子外推开门进来,便是看见殷殷和徐阿姨在说话。
“徐阿姨,你还没有睡觉啊?”许章熙问,说话时,他的眼神却是在观察殷殷。
殷殷避开了许章熙的眼神,“我去洗澡睡觉了,晚安。”
她身体还有些虚弱,走起路来也慢慢的,但是她没有说什么,现在她真的只想把身上的那些恶心的痕迹和味道洗干净。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什么都不想去猜测,什么都不愿意去计划。只想洗干净,睡一觉,仅此而已。
徐阿姨还在后面叮嘱,说:“洗完澡把头发吹干再睡觉哦,牛奶我等一下热好再端上去。”
殷殷回头说:“好的,谢谢徐阿姨。”
说完,殷殷兀自回房间去洗澡。
许章熙没有立刻跟上去,他在楼下客厅里坐着抽烟。
徐阿姨进了厨房热牛奶,一人一杯,另外一杯是给许章熙的。
说起来也搞笑,许章熙都二十几岁了,只要他在家的晚上,徐阿姨还是一天不落地帮他热一杯牛奶,这样的坚持看起来愚钝,但是日子久了,日后回味起来也自有一番温情的味道,想起来总是暖暖的。
墙上的挂钟显示时间已经是半夜一点了,平时这个时间,家里总是静悄悄的。
也许是因为今日元旦比较特殊,徐阿姨心里想着,家里今天可真是热闹,晚饭吃了火锅,半夜了大家都还没有睡觉。
用微波炉热了两杯牛奶,徐阿姨把它们都端到二楼去,一杯放在殷殷的书桌上,一杯放在许章熙卧室的桌子上。
殷殷在浴间洗澡,徐阿姨顺手又收拾了两人的房间,把加湿器打开,把床铺好,这才回到一楼。
许章熙还在抽烟,他手中香烟的长度不断地改变,一时长一时短,这都不知道抽到第几支了。
徐阿姨是在看不下去,正要劝说,心里却咯噔一下,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不要命地抽个没完,烟瘾这么大可怎么办呢?
“许先生,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少抽点烟。”徐阿姨说。
许章熙从沉思中回神,“嗯?哦……好,徐阿姨你去睡吧,不用管我了。”
这句话,其实就是赶人的意思。徐阿姨明白其中的意思,说声晚安就去睡觉了。
客厅的灯没有全开,许章熙在半明的光影中继续抽着烟,青白色的烟雾直直地上去,他心里烦躁,抽再多的烟也无济于事。
他把剩下没有抽完的小半支熄灭了,就像电影看到一半,被谁强行按下暂停键。
许章熙起身,他关掉客厅所有的灯光,室内陷入了沉寂的黑暗中。
转身之后,他上了二楼。
许章熙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他站在殷殷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后退,转身,进了旁边的书房。
他在书房里面也有些茫然,坐着不是,站着也不是。
站在钢琴边,忽然有弹琴的冲动。但是时间很晚了,不是弹钢琴的好时候。这个念头,只好放弃了。
许章熙坐在琴凳上,光滑漆黑的琴盖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那是一张冷漠、忧愁的脸,他突然发觉自己好似戴上了一张冷淡的面具一样,永远不会将自己的喜怒哀乐表现在外。
喜怒哀乐?
他还有喜怒哀乐吗?
许章熙怀疑自己懂得什么叫快乐,他只有怒和哀,没有喜和乐。
他的喜和乐早已在许多年前就被自己亲手从人生中彻底消灭了,没有了,他没有喜和乐这两种情绪,即使有,也带着丝丝的苦,丝丝的涩,丝丝的疼痛……
翻开琴盖,许章熙把手轻轻地放在黑白琴键上面,分明的黑白琴键,多么美丽,多么简洁,多么永恒……多少东西无声无息地消失,有些平凡的日子将两段分明到差天各地的光阴分开,我们都经历过这样的一天。那一天,我们做了一个选择,这个选择决定了我们即将踏上一条不得回头的道路。
就这样,我们离别了过去,走上了我们自己亲手选择的道路。
不能怨别人,路是我们亲手选择的呀……
走到哪一步,都是过去的自己亲手选择的,没有什么可以后悔甚至抱怨的,我们都是自己早就决定了要这样做,这就是我们亲手种下的因,如今结出果来了。
许章熙修长的手指一一抚摸着琴键,他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在脑子里面弹奏那首殷殷不肯弹奏的《梁祝》。
殷殷洗完澡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她淋浴了一遍,又跳进浴缸里面泡了许久许久,泡得皮肤都皱掉了,最后是因为实在太困了才不情不愿地从浴缸里出来。
殷殷有些累,她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
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
有一些极坏极坏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最初你不能接受,你泪流满面地挣扎着,最后你哭过之后,你没有被打败,反而变得更加坚强了。
在一个最低点之后,你仿佛重新获得了生活下去的勇气,你的心被打碎了,你又自己捡起来,一块一块地拼接起来,还小心翼翼地在这颗破碎的心外面给它加了一个坚硬的盔甲,看起来那么安全,就像你从不曾受过伤一样。
事实是,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的这颗心呀,它有多么脆弱,只要有人对它轻轻呵一口气,它就崩溃破碎了呀。
但是,只要你不去触碰,它就如同休眠了一般,永远披戴盔甲,坚不可摧。
殷殷想着想着,还是湿了眼角。
她可以安慰自己,开解自己,但是她的功夫还是不到家,只能开解一会儿,想着想着还是忍不住心酸,哭肿了的眼睛怎么都流不尽心中悲伤的泪。
(https://www.vxqianqian.cc/4456/4456151/31629097.html)
1秒记住千千小说:www.vxqianqian.cc。手机版阅读网址:m.vxqianqi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