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换轿
门外挤满看热闹的邻居宾客,如同看庙会一般热闹非凡。
新郎何光远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此刻一身喜服,却被一众连襟拦在门外。
何光远吟道:“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杜仰熙不满:“哎,这催妆催妆,哪有用前人诗混过的,今日要请新娘下楼不难,端看你这新郎官心诚不诚了!”
何光远俊秀的脸涨得通红,张口说不出话来。
范良翰替他好言:“大姐夫不要作难,谁不知你是堂堂探花郎,哪个敢在你门前搬斧,且看我面上饶过他吧!”
杜仰熙把手一拦,笑嘻嘻道:“哎,新婚之日无大小,况此何郎非彼何郎,莫学傅粉女儿态,有什么本事拿出来亮亮,丑郎君总要见丈母娘嘛!”
众人哄堂大笑。
何光远满头是汗,频频作揖:“我给诸位襟兄作揖,给诸位襟兄行礼。这日上三竿,吉时将过,托福托福,请新娘下楼来吧!”
杜仰熙催促:“作诗作诗,快快作诗!”
众人也都叫嚷起来,逼着何光远作诗。
何光远好容易憋出一句:“喜气盈朱门,光华动绮罗……绮罗……这绮罗……”
众人看他抓耳挠腮,又是大笑,范良翰连连摇头。
后头柴安低声问沈慧照:“这汴京人才里外看了个遍,末了选了个比女儿还羞涩的,看这面红耳赤的,他倒成了新娘子!”
沈慧照低声道:“听四娘说,郦家给小五选婿,同几个姐姐都不一样,一心要择个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有嘴没舌,任其怨劳的!”
柴安哦了一声,露出恍然大悟状:“丈母果然远见。”
那边何光远终于憋出了下半句:“脂粉添颜色,青黛……画章台!”
杜仰熙嚷着:“不成不成,这不辙不韵好不成调呀!”
范良翰推着何光远往里蹿:“好了好了过关了过关了!”
一群人上去拦,两边闹腾起来,喜娘大喊一声:“新娘子出来啦!”
迎亲队伍大奏喜乐,众人让过一旁,郦娘子和女儿们簇拥着乐善出来。康宁好德搀扶母亲,寿华福慧扶着乐善上花轿。
临行之时,乐善突然紧紧抓住郦娘子的手,怎么都不肯上轿,众人都在奇怪。
寿娘低声:“娘在家里有我呢,放心,去吧。”
乐善这才松手上了轿。
柴安亲自将一斗的糖果铜钱抛向天空:“迎福送喜,新娘起担!”
众人争相恭贺捡喜钱,何光远向郦家人作揖,跨上结彩高马,带着迎亲队伍离去。
郦娘子眼眶里的泪顿时掉下来,下意识追上去几步:“五娘,娘叮嘱的话,千万莫忘了!”
郦家众人簇拥在母亲周围,看着花轿远去。
乐善坐在花轿上晃晃悠悠,眼前一片鲜红,耳边听见母亲远远叫着五娘,忍不住掀开盖头回头望去,眼泪落了下来。
鼓乐喧天里,何光远领着花轿队伍到了十字路口,同另一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狭路相逢。
杨羡坐在马上,睥睨地扫了何光远一眼:“叫他让道!”
小厮千胜狐假虎威,对着何家嚷嚷起来:“你们是谁家的花轿,也没个眉高眼低,敢挡杨家的亲迎,还不快快让道!”
杨家迎亲队伍齐声叫嚷:“让道,速速让道!先让我们衙内过去!”
何光远不知所措,问身边人道:“哪个杨家,这么跋扈?”
小厮低声说:“郎君,他那表姑母是杨太妃,亲手抚育过官家的。他家还和太后娘家做了姻亲,又有个得宠的姐姐刚晋了婕妤。皇亲国戚开罪不得,让他们先过吧!”
何光远听了,只得一挥手,整个队伍让过一旁,将道路让给杨羡。
杨羡微微一笑,策马领着队伍过去。两支队伍并头时,杨羡一个眼风扫过乐善所在的花轿,身边千胜会意,袖下手悄悄一翻,杨家打头的轿夫作势一个踉跄,花轿笔直冲着乐善的轿子撞了过去。
乐善只觉一阵翻天覆地,险些在花轿里吐出来。
“喜娘,外头怎的了?喜娘!喜娘!”
两顶轿子撞成一团,人仰马翻里,何家喜娘连忙安慰:“娘子莫怕,没事没事!”
何家人义愤填膺,揪住杨家人不放:“大路这么宽非要撞过来,欺人太甚了你们!”
何光远跳下马来,直奔乐善轿子而来:“五娘!五娘!”
杨羡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拳,何光远被打翻在地。眼看新郎被打,何家人丢下彩杖果盒反击,唢呐铜锣都成了武器。有人撞翻了街边摊子,摊主闹嚷着讨赔偿,喜娘丫头婆子们都被波及。两支花轿队伍打成一团,根本分不出谁是谁来。
何家喜娘看见何光远被围住,生怕他吃亏,连忙冲上去阻拦:“使不得!使不得!别打了!”
两位新娘闻听动静,从各自的花轿里出来,撞在了一道。
乐善刚要掀开盖头,杨家喜娘瞅准机会上去,一把捂住盖头:“还未成礼不兴揭的,快,快回轿里去!哎呦快快回去呀!”
一团混乱里,另一位出轿的新娘也被别人扶了,稀里糊涂地重新被塞进花轿。
杨家喜娘高声喊:“诸位诸位,不要打了!两家亲眷都在悬望,错过良辰可要再选吉日的,哎呀,快快住了手!”
杨羡知道得手,一把推开上来纠缠的何光远,率先上得马去,高声命令:“走!”
杨家众人得令撤退,纷纷捡起地上仪仗锣鼓,抬了花轿扬长而去。
衣衫凌乱、鼻青脸肿的何光远气愤不过:“世上哪有这样的无赖,荒唐!荒唐——”
众人忙拦住,喜娘劝说道:“郎君不要气闷,诸亲都在堂上等着观礼,争鸡失羊才叫可惜,走吧走吧!”
马上,杨羡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花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洋洋得意道:“走,回家!”
杨家的迎亲队伍吹奏得更起劲了。
夜渐渐深了。
乐善闺房里,郦娘子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走到哪儿都瞧见女儿的影子,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握住女儿留下的簪子在妆台前坐下来。
寿华端着面条和小菜进来:“娘,忙累一天什么都没吃,女儿做了碗馎饦,多少吃一点吧。”
郦娘子挤出一张笑脸来:“怎的还不回去,女婿要来催的!”
寿华放下面汤,不经意道:“我叫他过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就搬回来。”
郦娘子顿时瞪大眼:“搬过来做什么,你两个吵嘴了?”
“阿婆执意还乡,家中也无长辈,本就一墙之隔,不如还搬回来。再说了,官人曾亲口说要入赘郦家的,过来孝顺娘亲也应当,娘怎么给忘了?”
郦娘子不敢置信:“当真?!”
福慧康宁好德也探出头来,福慧笑道:“当真当真!我们都回来陪娘住,好不好?”
郦娘子更加吃惊:“你们几个又弄什么鬼!”
三人笑着走进来,这个给郦娘子揉肩,那个给她捏腿,另一个也依偎在母亲身边。
康宁说:“五妹出嫁,未免娘觉着孤清,我们姐妹议定了,往后轮着回家住,一月一换就是了。”
郦娘子拍她:“胡说!哪有嫁出去的女儿终日住娘家的,你来了,女婿怎么说,公婆要怨怪的!”
好德笑着握住郦娘子的手:“女儿们自小没爹,是娘一手拉扯大的,出嫁便撇了亲娘,谁家敢讨这般凉薄的媳妇?”
福慧也理直气壮道:“可不是,我回家尽尽孝,范良翰敢说个不字?反了他了!下月我就带了娇娇回来陪你。”
郦娘子还要说,康宁开口:“娘,冠冕百行莫大于孝,大宋没有儿子的人家,不都是女儿供养亲娘?这点主张都没有,怎么配做您的女儿?”
郦娘子高兴得眉毛飞起,一把将女儿们都搂住了:“好好好,屋子都现成的,娘每晚挨个转一圈,干净得很!”
寿华端起面汤:“娘,快凉啦,您先吃吧!”
郦娘子高兴完了,又叹息一声:“哎,不知小五如今怎么样了?”
好德说:“但愿那何光远今夜少说少错,不小心惹恼了五娘,我怕他要吃大苦头!”
众人对视一眼,全都笑了。
深夜,杨羡宴完了宾客,一身酒气,脚步踉跄地进了新房,喜娘马上端了合卺酒迎上来,预备请二位新人行礼,杨羡看也不看一眼,一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众人不敢言语,无声退出。
杨羡一步步走到床边,端起秤杆,挑起了新娘红盖头。
乐善端起笑脸,抬头去看。
杨羡面带微笑:“郦五娘,别来无恙,可还记得故人吗?”
乐善原本甜美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杨羡得意道:“郦五娘,当初为救你四姐,你可是亲口立过誓的。我千辛万苦带人捣了贼窝,杀了劫匪,亲自救了你四姐出来。谁知你从此龟缩郦家,预备赖账不还了。如今不消你费神,我亲自用花轿把你抬来了,如何呀?”
乐善变色,一字字道:“你换了花轿?”
杨羡自得:“对,我换了。”
乐善咬牙切齿:“分明是你欺凌弱女、趁人之危,沈郦两家都送过厚礼为谢,你犹嫌不够。结姻乃百年大事,干系我的一生,你也敢捣这个鬼。杨羡,你狂妄放肆,胡作非为,人面兽心,猪狗不如!”
“敢情你这负恩忘义的还有理了?我不要金玉作谢,就要逼你践诺!现如今你我参过天拜过地,坐了床撒了帐,正经做了夫妇,翻悔不得了。洞房花烛良宵难得,先来吃杯合卺酒,往后只要你以夫为天多敬重,端茶倒水勤侍奉,我便饶过你,再敢使气任性口出不逊,惹我变过脸来——哼!”
杨羡去端酒杯,乐善从床上跳起来,摸过身后瓷枕,快步冲过去,劈面就是一下。
杨羡猝不及防,惨呼一声捂住额角,还未反应过来,乐善又一头猛撞过来,杨羡仰面倒下,厉声威胁:“郦五娘!”
乐善一个虎扑跨坐上去,挠他的脸:“天杀的乔才,哪个同你作夫妻,惹到姑奶奶头上来了,看我打得你满地爬!”
杨羡额头青紫,阵阵发昏,眼前的乐善一个变作两个,他挣扎着揪住乐善头冠,一把扯将下来,登时瞪大眼睛。
乐善反手揪住杨羡发髻,啪啪又是两巴掌,趁着杨羡又痛又昏,狠狠往他肚腹上一坐。
杨羡惨叫,震天动地。
罗氏第一个闯进门去:“羡哥儿!羡哥儿!”
罗氏一看清房里景象,顿时惊呆了。
杨羡额头青紫,衣服凌乱,帽巾破碎,背靠桌腿,很没形象得箕坐于地,脖子间抵了个铁烛台尖,红烛被丢在一旁。
乐善冷声道:“我是潘楼街四福斋的郦五娘,新婚大喜之日,无端叫你儿抢了来,强逼我做他的婢妾。速去郦家报信,胆敢慢上半步,仔细他的小命!”
乐善作势把尖头刺得深了些,罗氏惊呼一声,两眼一翻,向后仰倒,两个女儿抢上去扶住:“娘!娘!”
杨德茂怒声命令:“快!快去郦家!快去呀!”
女婿江朝宗连忙应声,跑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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