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美姑
耗子明顿时大怒，用某个地区的方言骂了一句，说：“明天出发！”
那开车的人神情有些犹豫，唯唯诺诺的说：“这是他们指定叫的，明叔，这……”
耗子明眼中露出寒光，那人不敢多言，点头哈腰的把耗子明请上车。
还有其他的人。那人口中的“他们”我猜可能是那些老外的组织，这些人对待耗子明都是卑躬屈膝的模样，没到的那个人脸面倒是挺大，只不过耗子明并不买账。
我们也上了另一辆车，那小指少一截的人没跟上来，除了司机就只有我、雷子和布洛。
是三排座的越野车，我和雷子坐在中间，布洛自己坐在后排，我试图和他说话，他侧着头看着窗外，不作理会，我只好作罢。现在正是夜深人静时，除了几个同样从火车下来，被人接走的以外，街上几乎再没其他车辆和行人。
车子开出去没多久，停在了一处酒店前。在酒店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当真直接出发了，也不管还没来的那人。
雷子问那开车的人要去哪。这人比文仔脾气“好”得多，告诉我们要先去趟美姑。
美姑位于凉山州东北部，是凉山州的腹心地带。凉山是全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而美姑又是凉山州的彝族聚居区。彝族人口占全县人口的百分之九十八左右。
他说的是“先去”，意思是最终的地点并不在美姑县。我问他去美姑干什么。那人说之前找的毕摩还没来，先去美姑找其他的毕摩。
毕摩是彝语音译，“毕”意为念经诅咒，“摩”意为有知识的长者。毕摩是彝族民间宗教的祭师，是各种宗教仪式的主持者好组织者。类似于纳西族的东巴。原来没来的那人是个毕摩。为什么要专门找个毕摩同行，他们要去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况且何必大老远跑到美姑去找毕摩，凉山州是彝族自治州，彝族人口占全州百分之四十九左右，前往美姑途径的昭觉也是个全国彝族人口大县，彝族人口占全县人口百分之九十七左右，在近旁的市县找就行了。还是说他们是专门冲着某个毕摩去的？
雷子问他找了毕摩后要去哪。那人像是发觉了什么，警觉起来，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他只是根据明叔的吩咐办事。他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我们一眼，眼里闪烁着狡黠。他原先估计是不知道我们和耗子明不是一伙人。
雷子又问了些事，那人支支吾吾的要么说不知道，要么就答些无关紧要的事。这人嘴倒是严实，见问不出什么，雷子也就不问了。
车子开上省道，盘山向昭觉开去，景色变得越来越开阔，我无聊的看着窗外，和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因为防着开车那人，聊得不深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说来说去不知怎么拐的说到了我的相亲上，这相亲也就是父母跟我提过几次，并没有真正实践过。雷子倒是挺来劲，调侃了一番，还问我萧萤怎么样。
我一呛，哭笑不得：“你朋友的妹子都拿来开涮。”
雷子道：“我倒觉得那小妮子对你有点意思，上次回来后也不提民俗摄影的事了，还问了我不少你的事。”
我怎么感觉不到。
路途漫漫，和雷子的谈话越来越少，最后归于平静，公路渐行渐高，一片广袤的丘陵地带，我倚着靠背透过窗玻璃望着窗外，这车也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越往前越发觉得心里没底，这一趟答应的着实太草率了，耗子明不知道是什么意图。
不知不觉间眼皮渐沉，我眯起眼打盹。并不真正睡得着，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过了多久，睁开眼的时候车子还在开，天气还是跟出发时的那样阴沉沉的，看不出是什么时候。两侧都是高耸的大山，这山几乎是拔地而起竖直向上，连绵不绝，公路在山中蜿蜒，仿佛没有尽头。
现在是雷子在开车，原先那人坐在副驾驶座上打盹。
我无聊的看着窗外，不时可以见到一些砖泥墙的瓦房，偶尔还能见到一些包着头，披着擦尔瓦的彝人。擦尔瓦是彝族传统的羊毛披毡，有的下端带流苏有的没有流苏，有白色、黑色和深蓝色。沿途看到的是下端无流苏，主体白色，下端衬着一排黑色布的款式。
又过了好几个小时，房屋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多时开进了街道，进到了美姑县城，街道上的行人不多，主干道上相对冷清，沿途可以看到不少人包着头披着擦尔瓦，还有较少数的穿着相对完整的传统彝族服装的人，但更多的是当代的服饰。
前头耗子明的车子停了下来，雷子也把车停下，从车上走下，寒风迎面扑来，不由打了个哆嗦，这里明显比西昌冷了几度。
看情形是要中途休息，不过他们似乎不打算待太久，休息的地方也不挑拣，就近走进了一家很普通的小饭馆，基本没什么菜，一人一碗面条。
雷子不悦道：“你们这是打算接着赶路？天可不早了，还不知道你们这是去哪，今晚是打算在山路上过？”
耗子明皮笑肉不笑的说：“一会儿去找我一个老朋友。”
雷子道：“都到了这里，你倒是跟咱们说说究竟是要去什么地方。”
“等找到人后，我自然会告诉你们。”耗子明是一点口风都不透。
吃完面短暂的休息，我走到饭馆外看街景，那黄毛文仔一直盯着我。街道上不少楼房的顶端装饰着彝族建筑特色中的挑拱，挑拱原是瓦板房屋檐下面用于承托屋檐重量的一组构件，在经长期的建筑实践中逐渐定型后，凉山彝族对其进行了艺术加工，形成一组组由下而上、逐层向外的样式，穿过挑拱的檐下短柱下端被雕刻成牛角状，与上翘的挑拱穿插在一起。极具特色。使钢筋水泥的楼房平添了几分彝族风采。
远远还可看见一些楼房上有彝族风情的浮雕，一些店铺的招牌上用彝汉两种文字书写店名。彝文是一种古老的、具有独自特点的文字体系，史称爨文、倮文、韪文、夷文，因为创造和应用与毕摩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故又称毕摩文。彝文历史悠久，产生的年代无明文可考。有的认为起源于母系氏族时代，有的认为是父系氏族时代，还有的认为与汉文同起源于原始陶器刻画符号。西安半坡遗址的刻画符号和彝文还有些关联，可以用彝文来破译。
往来的彝人五官棱角有形，鼻梁很高，肤色呈现古铜色并且略微偏黑。
一个东西甩到我的身上，我一手接住，扭头看去，布洛走到一旁，看着街道。我把东西展开一看，是一件崭新的蓝色擦尔瓦，这东西他从哪弄来的？意思是给我披？一行人中我的衣着的确是比较单薄，主要广东的天气比较暖和，出门的时候已经特意拣了厚的，结果到这还是薄。
我问这是要借我用？他看了我一眼，算是默认。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他客气，披到身上，绑上系带，别说，还真暖和了不少，也算体验了一把彝族风情。我谢过他。
雷子从小饭馆里走出来，调侃道：“你这一披上瞬间就融入大众了。”
就我这长相可以很明显的和本地人区分出来。
雷子说这件擦尔瓦是拐进昭觉县城的时候布洛下车买的，那耗子明也不知道拐进去做些什么。
我当时半睡半醒，只知道停了一会儿，倒没注意到布洛买了东西。
耗子明几人从饭馆走出来，要继续上路了。他看了我身上的擦尔瓦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上车的时候叫那个少半截手指的人坐我们这辆。那人坐在副驾驶座上，神情冷峻，眼睛直直看着前方。一路来没见他吭过声，也没见他换过表情。
车子开出街道，行驶在公路上，不知开了多久，拐进黄泥路，周围的房屋行人由多变少，黄泥路在山间蜿蜒，一面是高耸的山壁，一面是悬崖，道路相对平整，但是毕竟是山道，难免有坑洼。两辆越野车像玩具车一样一颠一跛摇摇晃晃的前行。
路过几个弯度大的地方，适逢下坡路，道路又倾向悬崖那边，尽管已经开得很慢，车子摆向悬崖那边，从车窗看着外边的深渊，还是让人心里一哆嗦。
好在并不都是这种悬崖边的路。
搞不明白那耗子明为什么情愿跑这里来遭罪，也不愿意待几天等那人过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距离我们沿途见到的最后一个村子已经过去近乎两小时。四周荒无人烟，都是绵延的山川丘陵。又开到了一处悬崖边的山路上。
开在前头的车猛一个打转，突然往悬崖拐向悬崖那边。我们都是一愣，那一车子人是要自杀呀！开我们这车的那人紧急刹车，车子刚停下，砰的一个巨响响起，紧跟着车身往山崖那边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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