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关云州
次日。
傍晚。
车队从长沙城北出发。
说是车队,其实只有三辆车。
张启山、尹新月、张日山和他们手下一个信得过的下属张竹一辆,方便照顾张启山。
以岁、哑巴和齐铁嘴一辆。
最前面一辆车是张府四个亲兵,带了一些武器。
张启山自然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走,他这次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找了信得过的人暂时接管长沙军区,绝不会和上次一样生乱了。
不过他掩盖了自己的行踪。
除了几个信得过的人知道他要去东北,其他人都以为他要南下,找一位奇人治病。
以岁坐的车在最后。
傍晚时分,这里安静得很,只有车行驶在路上的声音。
齐铁嘴道:“咱们走的路,这样开得开十天才能到地方吧,到了之后还得找,半月内能把佛爷治好,就算是老天保佑了。”
他虽然还是一副乐观的模样,但是眼底却有些忧愁。
张启山那莫名其妙的病暂时用法子压下去了,但最多,也就压半个月而已。
半个月换不了血,必死无疑。
以岁:“佛爷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齐铁嘴:“对,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知道以岁灵的身份,虽然还不晓得灵的具体奇异之处,但是以岁这句随口说的话,还是让齐铁嘴得到了莫大安慰似的。
“黑瞎子也知道咱们这趟,就是不清楚他会不会来。”齐铁嘴摇摇头,“解家出手大方啊,不知道雇佣他去做什么了。”
“东北现在的局势很乱?”以岁从他话里察觉了什么,“我们后面还有徒步的计划,要绕开的地方那么多吗?”
哑巴抬头看向齐铁嘴。
齐铁嘴:“嗯。”
氛围莫名沉重了几分。
侵略者的战火在国土上肆虐,根脉相连的民族同胞在地狱里挣扎,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以岁看向窗外。
飞驰而过的景色,随着黯淡下去的天空,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在长沙长到十八岁,他在乎的人都在这里,胸腔里那颗跳动着的心脏本不会有情感,但最终还是生出来了牵绊。
以岁摸了摸脖颈上的小金块挂坠。
齐铁嘴笑着说:“岁爷,咱还会回来的。”
以岁:“嗯。”
车队疾驰,朝着北方远去。
接下来的五天,他们都不会停下,顶多就是路上加油,抄近路还要绕过日本人的哨点。
下个目的地在关云州,据说因为地形问题,一年十二个月,有九个月的时间,气温都在零下十度。
-
长沙城内。
红柳巷青楼。
一批还不上债的青楼女人被抓进了铁笼子,她们本来就卖了身,成了别人口中的贱人,现在再卖一次,真就是变得奴隶不如了。
白姨——
一个丰腴的女人。
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也很少有人问她的名字,只是用白姨两个字称呼她,似乎她生来就叫白姨似的。
她远远称不上国色天香,但长相也算过得去,只是年纪跟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比起来,算是大的了。
她为何会被卖走,自然是因为欠下了白眼狼利钱。
她是个及时享乐的人,需要钱就想办法搞来,年轻的时候,从恩客那里好拿钱,现在不行了,她就借了利钱。
还不上了,自然只能被别人拿捏在手心里。
白姨蜷缩在铁笼子里,跟她关在一起的,是个跟她有些交情的女人,这女人叫青柳,锁骨上有个青色胎记,像柳树枝子,她火的时候,恩客们叫她小青柳,很爱抚摸她的锁骨。
现在么……恩客们嫌弃为什么她身上长了青色的斑,是不是有脏病。
青柳问:“那个死犟的男人呢?没把你赎回去。”
白姨:“他脑子不好使,还抽大烟,哪里有钱。”
她脑中闪过一个邋里邋遢的沉默男人身影。
道上人叫黑背六爷,总是独来独往,他不是长沙人,是陕北来的,原先是打刀客。
刀客们没有固定组织和纪律,但大多数都有拔刀相助的江湖义气,侠肝义胆,参加革命,抛头颅洒热血。
白姨有时候想,抛头颅洒热血的义气她没在黑背老六身上看出来,傻倒是看出来了。
她只不过是捏着鼻子陪了黑背老六一次,这人就要给她赎身。
她觉得好笑,让他帮忙还利钱,什么时候还完了,她就答应赎身。
白姨不想跟这个邋里邋遢的男人,虽然她不年轻了,但还做着白面书生的梦。那傻子还一点,她就再借一点,跟个无底洞一样,傻子知道她在骗他,但还是沉默的还钱。
不过她还是欠的太多了,被抓去还债也不亏。
把她们抓起来的债主在前面,商量着行程,“佛爷南下治病去了,路途岗哨都很严格,碰见佛爷的人,这批人估计够呛能卖成。这样吧,北上,日本人在东北那边也缺人手。”
“爷,日本人也不好相处啊。过路费什么的……”
“你他娘的懂什么?”白债主哼笑,“这群女人不就是过路费?日本人是畜生,是个女人他们就走不动路,不比钱好使的多?一路六个岗哨,送六个女人,到了关云州,剩下的人全都卖去挖矿。”
做妓女这些人是老了,但挖矿还能挖个几十年。
甚至不用给工钱,给口吃的喝的就行。
白天干活,隔三差五的,晚上也可以干活,矿场有的是男人。要是一不小心死了的,还有吃人肉的异食癖,热爱骨架的收藏家……
再不济,还能当肥料。
白债主琢磨着这些人的剩余价值,势必要敲骨吸髓,吸干最后一滴价值。
他的手下们夸赞他有头脑,开着荤笑话,看着笼子里面的女人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篝火的光在夜色下,映出来的不是人影,扭曲晃动间,恍若野兽。
青柳忍不住哭泣,“我觉得我会死在路上。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对吧。”
白姨攥紧了冰凉的掌心。
她们这样的人,早就无所谓死亡了,她以为自己的结局是死人堆里的一卷草席,以为自己不会害怕什么。
原来真到了走入地狱的时候,还是会怯懦。
-
颠簸了五天。
车队终于抵达了关云州。
一踏入这里的地界,就觉得脚下一股冰冷的寒意。
以岁从一开始坐车的精神奕奕,到现在的蔫头耷脑。
五天,整整五天,吃喝在车上,拉撒停车解决,解决完立马上车,为了避开日本人的哨点,他们绕的路还很颠。
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削弱的身体素质开始拖后腿,以岁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一下车,冷气扑面而来,他连打了三个喷嚏,甚至打了个哆嗦。
车上不觉得,下来是真冷啊。
齐铁嘴哎呦一声,“快快快,围巾,大衣,你师父叮嘱我了,让我看顾点你,你身体不好,别吹冷风。”
他扭头在车里以岁包裹中扒拉了半天,“唉?你衣服呢??”
哑巴从自己包里翻了翻,找出围巾和大衣,递给以岁。
以岁先穿了大衣,然后头一低。
哑巴顿了下,抬手帮他戴上围巾。
齐铁嘴满头问号:“你的衣服在哑巴包里啊。你包里这不空很多吗,装不下?”
以岁瞥他一眼,吐出一个字:“沉。”
说话间,嘴里冒出白白的雾气。
他们的车停在山上的崎岖小路,以岁来到山边往下看——
雾气弥漫之中,坐落着一个恍若世外小村子。
这里植被稀疏,霜雾覆盖,枝头林间都挂满了白霜,小村子的屋檐上都泛着白色,好像是没有化开的雪。
很有出尘的气息。
这便是关云州,很难想象,现在才五月上旬。
齐铁嘴叹道:“真是神奇。”
以岁咳嗽了几声,把脸往围巾里缩了缩,“今晚睡山上还是哪里?”
“进村,”张启山脸色苍白的被尹新月搀扶着过来,“我在关云州留下了东西,需要取走,才能进族地。”
张日山:“走吧。”他担忧的看了眼以岁,“而且在山上睡太冷了,咱们保温措施少,晚上会被冻死的。岁爷,到了村子里借宿后,你得吃点药了。”
以岁点头,又咳了几下。
哑巴原本在后面,突然快走几步,到了以岁右前方。
以岁以为他看见什么东西了,结果没啥后续,就好像是哑巴觉得那块路好走,才走右前方。
可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吹到他身上的冷风变少了。
以岁抬头。
哑巴似乎感应到什么,侧头看了眼他,干净的眼底依旧平静如水。
以岁心想。
这个人看着很冷淡,什么也勾不起他的情绪和兴趣的样子。
其实有一方面的性格,似乎蛮细心的,有些无声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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