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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一章 文山娶亲(二)


响器班儿的班主姓牛,五十多岁年纪,低矮黑瘦,连嘴唇眼皮都是黢黑,他有两个外号:“牛八吹”和“犟牛吹”。说老牛犟,真比犟牛还犟,就凭连县太爷都请不动的老牛家的这帮响器,能来为文山娶媳妇吹奏,就算是给足了面子,这在乡亲们眼里,也算是少有的大排场了。

请这帮响器没化一个铜子儿,因为牛壮那位远门的老姐夫——猎人“慢一把”,和原武县城唢呐班儿的班主老牛是换帖把兄弟,况且以前班主的大儿子娶媳妇,用过牛壮的花轿班儿,牛壮、黑蛋这帮好兄弟都去了,非常卖力,这位“犟牛吹”也非常满意,赞不绝口,牛壮、黑蛋他们没要一个铜子无偿地值了这趟差事,这次老牛算是回报。“牛八吹”知道虽然儿子娶媳妇儿文山不会抬花轿没去,但文山是牛壮的要好弟兄,给文山的面子就是给牛壮的面子。老牛心里这么想道:牛壮、黑蛋为俺大儿子办喜事儿那么卖力,俺为文山办事喜儿也得使出看家绝活儿。

花轿上用大红绸子挽上了一圈大花朵,富有弹性的老榆木轿杆上也系上了红绸大花朵,前后抬轿的轿杠头儿上,换上了崭新的红布套儿,花轿的缎子门帘上,荷花儿的巧手又用金线把龙凤呈祥的龙和凤凰重新描绣了一遍,更显得生动灵活、金光闪烁吉祥喜庆。

牛壮领头的年轻轿夫们拎起他们传统的行头,换上了橘黄色的马甲,黑色的宽裆裤,戴上了深红色高高的毡帽,每顶毡帽上都插上了一根雪白的鹅翎。

牛壮燃香拜过轿神,“好!”大家发一声喊,抬着空轿出古寨的西门,喜气洋洋有说有笑地去核桃庄迎娶文山的新媳妇儿。后边跟随着骑在马上的新郎和男女傧相。新郎文山,被打扮得像宋朝的得第状元,头戴前低后高的乌纱帽,乌纱帽两边各插着一支青翠的柏枝,一袭海蓝色的官袍盖住了脚面,蟒袍玉带、黑面皂底儿的朝靴一样不少。肩上斜挎着一条宽宽的大红绸带,绸带上挽着一个硕大的牡丹花儿。咋一看到他,仿佛回到了大宋王朝,仿佛置身于大宋王朝的京都汴梁开封府,在进行得第状元的夸官游行。女傧相荷花儿把长长的辫子挽了起来,头上别着红色、蓝色和黄色的绢花,在脑后挽起的辫子上,插着一支长长的银簪,银簪的头儿上有一只惟妙惟肖的凤凰,凤凰的两只蓝莹莹眼睛是用翡翠镶进去的。她噙着一片红纸,不一会儿吐掉红纸,显露出淡红色的性感嘴唇。她的脸上被大嫂大婶们用细细的线绳,崩去了细微的汗毛,香喷喷的白粉打底儿,粉白的脸面上又抹上了一层胭脂,显得粉白红嫩、光彩照人。若让不了解情况的外乡人看到,准会把她当做新娘。男傧相黑蛋和新郎文山的打扮大不相同,他戴一顶黑色礼帽,礼帽上用红丝带缠绕了一圈,穿着像乌鸦的颜色一样黑亮黑亮的长袍,长袍上罩着一件同样颜色的马褂,雪白的袜子,黑色的布鞋……看到他,一下从宋朝回到了民国。他们每人都戴着水晶石的深色墨镜,显得神气而滑稽。每匹马都有两个机灵的少年,紧握着马儿的笼头,以防马匹受惊蹿跳。这些无鞍的农家马匹,是没有受过训练的,马匹也不高大,把花棉被牢牢捆绑在马背上,一条粗糙的麻绳两头儿各拴一个马镫搭在马背的棉被上,人骑上去比坐在马鞍上还要舒服。

“牛八吹”带领的响器班,因为娶亲相隔的路程并不遥远,是步行紧跟在花轿后边的。

迎娶的人马没有多长时间,就到了新娘的家门口,跟随着的火铳手把三眼火铳牢牢地扎在土地上,扎稳当后躬身蹲在地上,左手紧紧捂着一侧靠近火铳的耳朵,右手小心地用燃烧着的梗香、逐个儿对着火铳上三个黑色火药小孔,“咚咚咚”放了三声大铳。意思是给新媳妇的娘家人,先打一个震撼的招呼——迎亲队伍到啦!把胆小的马匹吓得慌乱嘶鸣起来,好在牵马的小青年儿早有准备,才不至于把马身上的人摔下马来。倒是把荷花儿吓了一大跳,在马上不知所措地“哎哎”小声喊叫起来,黑蛋歪戴着礼帽旁若无人嘲讽似的“哈哈”大笑起来,荷花儿扭脸向黑蛋小声骂道:“你这块儿上不了宴席的狗肉,也不看这是啥场面?!”

在火铳冒起的硝烟还没散尽,“犟牛吹”的八人响器班就开叫了,唢呐对着新娘家的大门,“滴滴答答”地吹奏起来。

牛壮他们一帮轿夫稳稳地放下花轿,新郎文山和男女傧相陆续下得马来。

新郎由男傧相黑蛋陪着,向新娘的父母长辈行了民国新兴的鞠躬礼。按照礼仪,傧相应该在新郎的身后,可黑蛋蹿在了新郎的前面,被文山用胳膊拨拉了回去,文山小声嘲讽道:“你咋恁急当新郎?!猴急个啥?”

按照约定成俗的民间老规矩,新娘家管事儿的向响器班和火铳手,每人敬送了一个礼仪性的红包。红包里究竟封了多少银钱不得而知,按传统规矩没有办完喜事儿是忌讳打开看的。

新娘的父母搀着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由女傧相荷花儿陪着把新娘搀进花轿,新娘的父亲一脸喜忧参半的表情。新娘的母亲哭哭啼啼、絮絮叨叨,不知掉着老泪对女儿小声嘱咐些啥事儿。只听到蒙着红盖头的新娘,也嘤嘤地小声哭泣着,也看不到她流泪没流泪。好像这不是在嫁闺女办喜事儿,倒像是要送闺女上战场永别了一样。女儿稳稳当当地坐进了花轿里,老娘抽泣着抹着老泪还舍不得松手,还是新娘的老爹,拍了老伴后背几下,尴尬地小声劝了几句,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拉着女儿的手儿。

把闺女养大了、出嫁了,父母竟然这般尴尬无奈和悲伤,实在是让人感慨良多唏嘘不已。

黑蛋抹下礼帽捂着嘴巴咕哝道:“又不是土匪来抢亲,哭个啥?!有啥哭的?!”

荷花儿摘下墨镜,狠狠地瞪了黑蛋几眼,斥责道:“你少说些不吃劲儿话!”

一个新媳妇的娘家人儿,趁大家不注意,偷偷地放进花轿里两个沉重的大土坯,新娘一双穿着绣花鞋的小脚儿踏在了土坯上。牛壮的轿夫们不知看到了没有,即便看到了,在轿夫们的职业道德俗规上说来,也不能把土坯拿出来。这是有经验的娘家人儿害怕路上轿夫张狂颠轿耍逗新娘,故意放进花轿里重物压轿,使轿夫想颠也颠不起来。轿夫最怕遇到这种事儿,若遇到这种事儿,唯一的办法只有多掏力、多流汗,这下可苦了抬花轿的牛壮兄弟们。

新媳妇娘家的送客儿们,满满当当地坐了两大马车,男女老少都穿戴得和平时大不一样,家里有啥好衣服、新衣服都穿在了身上。送客儿们大多是小女孩小男孩儿和老大嫂老大姐,很少有长辈的,叽叽喳喳十分热闹。

这时火铳手又“咚咚咚”放了三声大铳,起轿上马,响器走在前面吹奏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向古寨葫芦庄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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