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苏瑜(五)
湖阴城县之人信佛。
逢佛祖、观音成道之日,均会举行法会。钱塘人好佛事,拜的多为佛族,湖阴城县人信佛,信的多是观音。
今日便是观音成道之日,寺院尽开法会,百姓虔诚祷告。摄政王夫妻二人虽不信神佛,却不妨碍他们借着法会弄些神迹,让一些愚民信服崇拜。
两人带着孩子们跪在观音象前,看似在虔诚念经,实则在低声闲聊。
“香?”肃宁笑道,“那些香,制作工艺不同,便可控制想要烧成模样。”看向断事也是可人为控制的。别说是香了,便是刚才他们在山上,百兽朝拜,百鸟旋空,就手而食;在湖边,群鱼聚集,拼凑成字都是可以控制的。山中兽、空中鸟、湖中鱼都可操控,区区香又如何不能操控呢?
趁着众人都在诵读之时,张妈妈凑到了苏瑜身边。苏瑜被带去了寺后,被要求用寺后井水浸身,以洗净身体中污秽。虽是夏日,浸泡在井水中也是凄寒刺骨。
李慈为她说话,胡姑姑直言道,“李姑娘,我们王妃念着苏姨娘一个人孤单,才会让你来陪同。王妃也不想如此,可谁让她是个不详人呢?”在山上,百兽见王爷王妃跪拜,百鸟绕着王爷王妃飞;在湖边,群鱼自动聚集,分别列成“宁”“安”二字。可她呢?刚一靠近,百兽便齐齐发出警告的低吼声,百鸟更是冲着她排出粪便,更不要说湖中鱼,她还未在湖边站稳,群鱼便隐入了湖底。“您的脏,并非身体上的脏,而是心上的脏。”
苏瑜冻的浑身发抖,却不得不忍下眼泪与委屈。张妈妈看的心疼,正要上前,却见一个嬷嬷引着一个人走了过来。她忙侧身躲在门后,细细一看,竟是湖阴城县专门为人看香断事的何仙姑。
栽香、念咒、跪拜、点燃。何仙姑眼瞎,不知眼前之人是何人,只是问了名,便开始烧香。香烧完,她不用看,而用摸,摸完后,拿出龟壳与铜钱进行卜算。
“敢问姑姑,所问是何人?”湖阴城县对不认识陌生人,年长些的女子均称呼一声姑姑,男子称呼一声叔叔。
嬷嬷没有回答,而是问,“结果可出来了?”她也有试探之意。
何仙姑点头,“所问者,是个女子,不到三十。”她顿了顿,又道,香灰断,搭在其上,这是桃花香。此女子,有隐私,淫乱。“
苏瑜脸色越发的白了,“你胡说!”
何仙姑冷哼一声,“你不信我?”
苏瑜道,“不信!”她就差喊出,你受了何人的指使,故意诬陷。
何仙姑摸索着又拿出一把香,“既然如此,我便再为你看一香。”
栽香、念咒、跪拜、点燃。
“艮宫东北方主事。此方表示人丁多少,旺盛与否。出现香火通明,则家中人丁兴旺,男丁多。出现断香,则表示所问女子小产过。此方又连同西北乾宫,北方坎宫一片黑香……”她摇晃着龟壳,而后摸索到地上的铜钱,仔细辨别正反。何仙姑脸色一变,猛然收回手,“血河冤魂!是血河冤魂!”她突然站起,惊慌的,无方向的乱走。
胡姑姑上前扶住她,“何仙姑,这是怎么了?”
何仙姑停下了脚步,身体却仍在不停颤抖。许久之后她才停下颤抖,精准无误的走到苏瑜面前,猛然睁开被一层白翳蒙上的双眼。她伸手指着苏瑜,一字一句道,“血河冤魂!与你血脉相连之人,曾做下大恶,害人妻,害人子,罪孽深厚!她为你逆天改命,做了因,果却是你在享。你要同她一起承担这罪孽!肮脏的人,罪孽深重,还不快快跪求佛祖。”她一边说,一边从包中掏出粗盐,一下下撒到苏瑜身上。
“何仙姑睁眼,必有大冤啊!”不知从何处传来惊呼声,“难怪百兽低吼,鸟雀排污,群鱼隐藏。”一声起,声声起,说话的均是湖阴城县的人。
宁安拧眉,阿朱与之桃忙让众人安静一下。阿朱代替宁安问,“何仙姑睁眼怎么了?”
童掌柜看了一眼宁安,上前一步屈膝行礼。“王妃有所不知,何仙姑是我们县看香最准的人,她上可通天庭,下可通地狱。她的一双眼,乃是天眼,若非遇到了大冤衍,是绝不会睁开的。”
杏花嫂也附和道,“仙姑上次开天眼,还是二十多年前。当时仙姑预言我们县将有大灾,原先我们也是不信,可没有一月,便发了鼠疫。”那年的鼠疫,城县因为毫无准备,死了不少人。
珍娘看了看宁安,又看了看她们。“王妃,妾身知晓她们所言听着荒诞,只是许多事不可不信。”她同宁安说起了她刚来湖阴城县事发生的事。“当时城县总有女子病逝,一日早市时,何仙姑突然开了眼,指着一个人说她冤孽深重,罪恶缠身,灵魂脏污不堪。后来衙门一查,女子病逝竟然都是她做下的,借着在医庐做工的便利,换了比她漂亮的姑娘的药,让那些姑娘中毒而死。”她说完后,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还泡在木桶中的苏瑜,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杏花嫂心直口快,忙道,“王妃快些退后,万不能让冤衍沾了身。”
一众女眷窃窃私语,虽声音不大,人多了也是吵的人头疼。胡姑姑忙问何仙姑,“仙姑,这可怎么办?”
何仙姑冷哼一声,“老身只判命,不管其他。”
童掌柜含糊道,“那断香是怎么回事……苏姨娘的孩子不是好好的吗?难道……”杏花嫂掐了她一下,她咽下口中话,可大家心中均明白了。
有些人脸色生出不屑,原还可怜她一个女人养着女儿不易,谁知她竟是这样的人。
一个年轻的妇人道,“我当时说什么来着,我便说一个自己辛苦养育孩子的人,一双手怎会如此白嫩,定是找了男人养着,你们还说我嫉妒她母以子贵,能入摄政王府做姨娘。”她啐了一口,“我就是不要富贵,也不能似她一般,脸面都不要了。”
站在她旁边的妇人拉了拉她,一边示意她小些声音一边道,“当时她哭的那么凄惨,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她也跟着啐了一口,“当真是婊子比戏子会做戏。”
李慈见苏瑜摇摇欲坠,再也听不下去了,走上前扬声道,“你们都胡说什么,一个瞎眼老太婆的话,你们竟然也信。”
这话一出,不仅得罪了何仙姑,也几乎得罪了湖阴城县所有人。何仙姑呵呵一笑,拿出了香不屑道,“姑娘既然不信,老身便给你看一香。”
这次,她连名字都不问。“东倒西歪,分散不聚,灭火断香,黑气团聚,盖头压顶。夫妻多有矛盾,明年会更甚。”她又抛出铜钱,“铜钱似人头,有未超度的婴灵缠着你。”她一挥手,“不对!婴灵非你的孩子,有人借你运势养婴灵!”她开始对着香小声念咒,正在燃烧的香突然像是有了魂魄一般,向着苏瑜飞去。滚烫的香落在她脸上,她惨叫一声。仙姑又是一指,“是她,是她借你养婴灵,吸收你的运势,遮盖她的冤孽罪恶。”
何仙姑面向李慈,厉声问,“她可有吸过你的血!”
李慈愣住了,何仙姑又大声问了一遍,“可有吸过你的血!”
李慈一惊,正要回答没有,突然想起有一次她同苏瑜一起切菜,手指切破了,苏瑜毫不犹豫地就拿过她地手指含在了口中……
“哎呀。”杏花嫂突然道,“摄政王是不是被戴了绿帽子了?”她自认为声音很小,却忘了自己嗓门从来都不小。
宁安面色冷峻,直直看向她。
杏花嫂自知自己失言,忙跪地自扇耳光。“王妃恕罪,我,我这嘴就这样,我不是有心的啊。”
宁安转身离开,跟着她原准备在后院抄经的女眷们也跟着一一离去。
傍晚,阿朱去杏花嫂的酒铺买酒。
“我们王妃听说您这里的酒最好,特地让我们来打些回去尝尝。”
杏花嫂乐呵呵迎上去,“瞧着话说的,不过是一心酿酒,没有二心罢了。”她拿出小碟子,打了一点捧给阿朱品尝。
阿朱拿过轻抿了一口,“这是什么酒,酒香醇厚,又有隐隐花果香。”
杏花嫂笑道,“这是我这里的招牌,杏花酿。”
阿朱点头,“果然是一心酿的酒,够醇。”她放下小碟,“送一坛去王府吧,还有其他的,各送一坛去。”她付了定银,“咱们王妃闲暇时也喜欢酿酒,说不定她吃的好了,还会来向你讨教酿酒之法呢?”
杏花嫂弯腰鞠躬,“讨教不敢当,若能得王妃赐教,是我的荣幸。”
众口铄金,一人一口唾沫便能淹死人。
苏瑜能借着众人之口逼迫,她也能借由众人之口毁了她。
肃宁对三个孩子道,“你们娘,心眼小,有点什么事自己憋在心里,尽琢磨怎么出气,可千万不能惹了她不痛快。”她倒是会借势,知晓他今日要做之事后,很快安排了人演了今日这场大戏,唱的苏瑜百口莫辩。
宁安从外走入,肃宁问她,“欸,你怎么说服何仙姑同你做戏的?”
宁安扫了他一眼坐下,“还需要说服吗?”何仙姑并非孤寡,她也有子女。身为母亲,谁人不想自己的子女有个好出路。不过是以利诱之。再说了,她看香这么多年,其中有多少水分,她自己心知肚明。
温岚笑着端了一盅汤给宁安,宁安不想喝,“又是什么汤?”
温岚笑道,“不是汤,是奶甜酒。”
宁安吃了一口就不想吃了,随后给了肃宁。“你吃。”
肃宁让想想从他腿上下去,接过甜酒,无奈道,“越来越挑剔了。”
宁安看着他笑,“还不都是你惯的。”她挽着肃宁,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肃宁扫了一眼孩子们,禾苗识趣的抱着妹妹走了。
肃宁放下甜酒,搂着她亲,“你呀,尽会哄我开心。”
宁安嫌他胡子扎人,一边躲一边咯咯笑,“你不是也尽会哄我。”
这场戏真绝。便是碧涵自诩聪明之人,也绝对不会在短短时间内,想出如此好的,既能恢复自己的名声,又能将苏瑜踩到污泥中的好办法。更不要说,他们来了湖阴城县没有多久,却暗中训练好了百兽、百鸟、群鱼,而不被人察觉分毫。
“夏侯宁安善妒,如今更甚了。”
关毅的眼睛已经能看清了,只是以防万一,白日里他还是闭着眼,只有夜晚,会坐在院中赏月。
“夏侯宁安昨日邀我入府住,你说我们应该搬过去吗?”她有些舍不得这个小院。
关毅毫不犹豫道,“搬。”摄政王如此高调,定会引出有心人,他们与摄政王多有交往,小小院落已经不足以保证他们的安全。“搬过去,苏朝生产你也能照应些。”他知道,她喜欢孩子。
隔天,关毅与碧涵便搬去了王府。安顿好她去看苏朝,正好看到了前来为她检查的接生嬷嬷。苏朝这次有孕到了晚期百般不舒服,手脚也肿的厉害,找了大夫来看,大夫细细询问着她的日常饮食。
苏朝口味较重,盐分摄取多了,便会在体内积聚,寻常人便算了,她有了身孕,脏器的负担本就大,盐分发散不出去,便会水肿。
苏朝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一胎也不知怎么了,就想吃些咸的辣的。”王府的饭菜很好,今日早晨是一碗太极米汤,配蒸蛋羹,煎饺,米糕,萝卜干小菜。午膳炖的牛肉,三色粳米饭,蒜泥菜心,山鸡菌子汤,凉拌鸡丝,梅花汤饼,奶甜酒,高粱燕窝糕。间歇还有各种点心、鲜果子。只是她吃着滋味寡淡,只吃了两日,便馋麻辣的菜想的不得了。
大夫道,“祁夫人可不能再这么吃了。”他提笔开方子,“日常饮食要少油,少盐,少辛辣。”
阿紫道,“祁夫人,咱们府中的菜色均是精心设计过的,您跟着吃可能滋味寡淡些,但对身体定会很好。”几个小主子容易胖,又不能让他们饿着,王妃肠胃又不好,稍稍有刺激便疼痛呕吐不止,王爷在他们的日常饮食上费了不少心思。多是以清蒸为主,便是炒,也要根据不同的菜区分油盐酱。开始吃着确实不习惯,久了便也习惯了。而且感觉身子轻了不少,便连皮肤感觉都变好了。
碧涵笑道,“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我早就说你吃的口重,对你的身体不好。”苏朝嗜辣,祁源喜酱,两人口味都重。
阿紫笑道,“咱们王妃怀孩子的时候,一滴酱都没吃,说是酱黑,怕生出来的孩子也黑。若是儿子黑些便黑些了,若是女儿,黑了不好看。”便是吃烧鱼,也多是用豆豉炖了,不用酱。“药方给我便行。”她接过药方,转身去安排人抓药煎药。
大夫离开后,接生嬷嬷才开始给她摸腹,摸了一会儿后道,“夫人胎位正,只是胎儿稍大,只怕生产时艰难些。”不过倒也不必太担心,还有一个多月才足月,药物辅助,再控制饮食,能调理回来。
接生嬷嬷给苏朝检查完并没有离开,而是到了偏院等着吩咐。没一会儿宁安便来了,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带着明媚的笑。
“想想呢?”碧涵问。想想黏人,总是宁安在哪儿她在哪儿。
“王爷带她念书去了。”想想不如兄姐勤勉,总要人时时刻刻看着。原先还会哭闹,后来发现他们或许会在其他地方纵着她,唯有念书习武不会宽纵后,便也不闹了。
碧涵笑着,“王妃这几个孩子各个精明的很。”
宁安点头赞同,“满肚子鬼点子,也不知道都是跟谁学的。”
碧涵看着她,还能是跟谁学的,爹娘都不是简单的人,他们如何会简单。
“对了,我要去给苏瑜验身,若是验身无问题,便正式落了她姨娘的身份,你们同我一起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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