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散是满天星
“不必，你好好陪陪她吧。”芫华脸上尽是心疼，“对了，之前蒋寸心让我去治疗佑生，可是他提前给佑生服下双耳虫，让原本正常的治疗，变成提取魂魄。
现在佑生……我说与你，你自己要小心。”
“好的，我已知晓，多谢特意告知。”扶春深深一礼。
芫华也不耽误，出去了。
许同初站在原地，想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对扶春的侮辱。
可是要他现在就走，放扶春独自在这里，他也做不到。
便站在墙角，恨不得缩起来，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扶春走向床边，看着脸色更加苍白的佑生，噗通跪在床前。
握住无力垂下的手，将自己额头放上去。
“姐姐，若我现在强行救你，你会很痛苦吗……”
喃喃自语。
别说许同初没听清楚，连扶春，都有些恍惚，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怎么可能呢。
佑生方才已经用尽力量，燃尽灵魂之力。
如今魂体已然全面消散，再也无法挽回。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散去。
扶春手足无措，从她手背上抬起头，看着那些雾气散去。
它们慢慢变了颜色，淡淡的黄色，显现出来。
雾气又开始凝结，变成极小极细的黄色光点。
一瞬间，无数光点向屋外冲去。
佑生，你要去哪里。
你现在真的已经彻底变成朝灵王了吗？
否则，为什么会变成黄色呢……
佑生……
扶春抱起床上的佑生，跟着那些光点向外走去。
许同初紧跟其后。
“别去。”扶春道。
她不等身后人的回答，便先离开了。
许同初站在门口，目送她沿着蜿蜒小路离开。
“好。”他对自己说，也对走远的扶春说。
那些光点，悬在幽冥花丛上方，上下翻飞浮动。
扶春走了过去，停在那里。
怀中的人，一瞬间，全散了。
空中光点急剧增多。
刹那间，淡黄色的光芒，点亮了地府。
那个永远都是黑暗的地府。
怀中只剩下轻飘飘的衣裙。
是那套，扶春曾经送给她的衣裙。
扶春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那些一闪而逝的光芒，飞下来，绕着扶春，在她身边旋转跳跃。
最后，穿过她的身体，缓缓向下降落。
轻轻落在幽冥花丛中，贴在那花瓣上，渗入其中，完全不见。
有什么东西，完全迷住了眼睛。
扶春看不清楚了。
她看不清楚那些光了。
远处仅剩的一点，模糊的光晕，在她眼前晃。
她想站起来，却不能。
跪在地上，手腿并用，爬过去，想要把手贴在花瓣上。
最后再感受一下佑生留下来的光芒。
可是，当她的手，刚敷上花瓣，却什么都没有了。
“佑生……”扶春仓皇地喊起来，“佑生！”
她猛地扑到旁边的花上面，张开双臂，压上去。
怀中依然什么都没有……
来来回回，扶春狼狈至极。
再也没有佑生了。
她倒在地上，想抓住身下的泥土，使劲的抓，抓到指甲里面钻满了泥土，扣断指甲。
她想发疯，想大喊出声。
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婆娑树的种子。
软绵绵，密不透气，也透不出声音。
以为它会致命，可偏偏还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点缝隙。
不会让你死。
也不会让你正常的活着。
卡在那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堵得她张大嘴巴，试图多呼吸一点，结果完全相反。
她太难受了。
哪怕能吼一声出来，将嗓子疏通，她也能痛痛快快哭一场。
太痛了。
这种痛，一下子就把人击垮了。
等你起不来的时候，继续一点一点的补充。
让你痛到近乎失去意识。
扶春太难受了。
她控制不住地用手抓脖子，试图让自己舒服一点。
无论如何，也是徒劳。
心跳越来越快。
再也承受不住。
她疯了一般，使劲带着法力，锤向自己胸口。
一口粘滑的液体，从嗓子里喷涌而出。
啊！
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声嘶吼，从嗓子里爆发出来。
扶春彻底晕过去。
倒在幽冥花从中，不省人事。
许同初还站在门口，如同雕塑。
那声爆呵传到他耳朵时，他竟也跟着酿跄了一下。
赶紧用手扶着门框，才不致绊倒。
他不顾一切冲过去，远远便看见倒在地上的人影。
带着法力的手，放在额头，任由灵力进入她身体，仔细探查。
确认没有大碍，只是悲伤太甚，才小心翼翼抱起她，向佑生小院走去。
短短一截路，许同初却走得极慢极慢。
他只怕走快了，颠到怀中的人。
她总是这样，决定的事，就不会更改。
之前是，现在也是。
方才见到扶春躺在地上，他心都有一瞬间停住跳动。
还好，她身体没事。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存活于此，还有什么意义。
幸好，她身体没事。
以后，她想做什么，他还可以陪她继续去。
轻手轻脚将她放下，许同初给她许多灵力。
又跑去幽冥池边打来水，一点一点清洗她手上的泥土。
尤其是指甲缝里的，泥土压进去太多，嵌在其中，指甲也断了。
许同初在院子里，折下最细最细的婆娑树小枝条，并再次处理，削得极细。
握住她食指，万般小心地清理里面的泥土。
挑出一层，还有一层。
再往里，还有。
眼见着泥土甚至快要到指甲中间去，许同初眼睛开始隐隐作痛。
拿着婆娑树枝的手，也开始发抖。
他不敢想象，扶春心里到底痛到何种程度，才会让身体感觉不到痛。
那双手，因常年握船桨，并不光滑。
手心有一层厚厚的茧。
其实，法力是可以消除的。扶春留着它们，必定有自己的意图吧。
抚摸着那层厚茧，许同初不断安慰自己，平复着心情。
半晌过后，终于再次举起手中枝条，替扶春处理手指头。
十根手指头处理完，许同初把扶春的手，托在自己掌心。
看着看着，眼眶发酸，眼周红过曼殊沙华。
他眼里，有东西在打转。
强忍着心疼，念个诀，替她清理过衣服。
在将法力送进去，修复她胸口和胳膊上的伤口。
此刻，他恨不得是自己受了这些伤痛。
也好过看着这样的扶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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