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阿爹
薛义亲自带人出去。
回程路上，扶春谈起为何要来地府，薛义也连说他可以帮忙问问。
待到将人送回去，薛义才好好看了看送魂船长什么样。
安抚扶春以自身康健为要，其次再说解念送魂。
薛义一走，扶春便拿出玉髓，要送给孟婆。
孟婆自是没收，拍拍扶春的手，让她放心。
扶春无法，只好放下孟婆走了。
她坐在船头，看着孟婆回了屋子，再看不见影子。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摒弃杂念，开始练功。
……
薛义坐到他最爱的那把椅子上，也闭上眼。半晌，叫来薛良耳语一番。
薛良跑出去，再回来时，脸上满是兴奋。
“主子，那扶春是佑生身边的人。佑生您知道，她确被令归大帝带走了。如今宝贝的紧。”
“依属下看，咱当日听说这个消息，却没亲眼见着，猜错了令归大帝的心。现下看来，这扶春咱千万不敢怠慢了。”
“还有，拘魂司那边的记录我也看了，前几天那倒霉鬼，是晋国雁城人氏。”
薛良将手里的纸，恭恭敬敬递上去。
薛义看了看，又放下，“上头到底什么个意思，目前还不好说。但小心伺候着总没错。你把消息给扶春送去。另外，把我手牌再给她拿一个。”
薛良得令，抬脚往外面跑。
“回来！”
薛良停下来稍稍弯腰，两手交叠在小腹位置，看着薛义，“您吩咐。”
“怎么说可想好了？”
“明白。这都是您体恤扶春办事不易，专门为她寻来的。只望日后她能更加上进，为咱轮回司争面子。”
薛义满意了，点点头。
不愧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得力臂膀。
薛良颠颠到了送魂船，见扶春正在入定。
心下一喜，垂手在旁边等着。
瞌睡了送枕头，才想着巴结扶春这就给创造了一个机会。
到时候好好宣扬一番，就是轮回司体恤下属，不忍心打扰下属练功，直等练功结束才送上主事精心准备的东西。
……
郭榆同样在芸娘床边站着，垂着手，更悲痛了。
他又想起，那姑娘对他说的话，你回去有什么用呢。
他以为，这一切都是老天爷在可怜他，让他带着记忆，继续陪在芸娘身边。
可是他跑回来四天，天天在芸娘身边飘来飘去，看着她每天伤心欲绝的脸，看着她不得不撑着身体照顾贵哥儿，不得不操心自己停灵下葬，扯出笑来和左邻右舍求情商量。
看来芸娘真的还是在意他的。
他的心，好像被一张看不见的手控住了。
一次次被攥住，揉来揉去，捏的不成样子。
再扔出去，弹在地上，上上下下好几次才最终停下来。
他活着没能保护好她们娘俩，死了还要给她添麻烦。
郭榆呜呜叫着，想发出声音却不能。
他跪在床边，心里有个念头像疯了一般叫嚣着。
他十分虔诚地弯腰拜下，额头磕在地上，无声无息，却又用尽全力。
他祈祷着，希望再抱抱芸娘。
告诉她，不要管自己的尸身了，拉出去扔在乱葬岗，她和贵哥儿好好过日子就行。
真的。
说这一句便足够。
拜完起身，他将手伸向前去。
手和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郭榆眼看手要触到熟睡的芸娘，可手指又弯下去，缩在一起，拳头紧捏。
他太害怕了。
这种极度渴望落空之后带来的绝望和无力，已经要压垮他了。
他从不信神的。
可去了地府一遭，他现在信了。
郭榆又拜了几下，心一横，闭着眼把手伸过去。
！
郭榆的手，触到了芸娘脸上！
他心砰砰跳着，顾不上留意芸娘的反应，将整个手敷上她的脸。
郭榆还保持着跪在床前的姿势，一手撑着床边，一手摸着芸娘娘的脸。
他眼里有东西在转，却又笑出声，喉咙里嘶嘶吼着。
终于能抱到芸娘了！
睡梦中的芸娘，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脸上冰凉的触感，一激灵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听得耳边的声音，心下大骇，一时不知是谁会在半夜悄无声息出现在床头。
她一动也不敢动，听了一会儿，也不见这声音有什么别的动作，就好像一直在哭。
她大着胆子，悄悄一点点往床里边挪。
等挨着贵哥儿，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紧紧拽住。
心砰砰跳着，想转头看看，却不敢，还能眼睛尽力往外面瞟。
可她什么也看不到。
越是这样，她越害怕。
是谁半夜在她床头哭？
就在这时，郭榆突然起身，站在床边，看着芸娘。
然后抬起右腿，屈膝跪在床边，慢慢靠过去。
芸娘心脏都快停了！
她想尖叫可嗓子里好像压着石头，完全发不出声音。
她闭着眼睛，脑子里疯狂思考，该怎么做才能保护自己和贵哥儿。
心念急转，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来人的气息，听起来像是个男人。
男女力量悬殊，她现在全身发僵，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救自己和孩子。
那个手伸过来了！
！
啊！
芸娘脸上的手顿住了。
郭榆被芸娘的尖叫弄懵了。
芸娘怀里的贵哥儿也醒了。
“芸娘！芸娘……”
郭榆摸着芸娘的脸，轻声叫着。
芸娘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感受着洒在耳边的冰凉的气息，她猛地睁开眼睛，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
郭榆被她的样子吓到了。
芸娘……没听出来自己的声音？
“……芸娘……”
郭榆又轻轻喊了一声。
芸娘这次听到了。
她难以相信，自己是……听到了郭榆的声音？
芸娘偏过头，看着郭榆，沉默无语。
倒是贵哥儿，彻底清醒。一骨碌爬起来，挣脱芸娘的怀抱，大步跨到床边，抱住郭榆，哭了起来。
郭榆眼里流出血泪，他一下一下拍着贵哥儿的背。
这是他的儿。
芸娘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翻起惊涛骇浪，半响说不出话。
郭榆不是死了？
他的尸身还停在外面，这个郭榆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那么凉，不是正常活人应该有的温度，是传说中的鬼吗？
他回来干什么……
芸娘越想越害怕，抱住被子不自觉的向后退。
郭榆看见芸娘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叹气。
过了好一会，贵哥儿停住眼泪，抬起头看着郭榆，期期艾艾，终是叫到：“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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