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疯婆娘眼泛泪花，方才在那些人面前一滴都没有的眼泪，此刻，止不住地掉下来。
她跪下去，还没说话，扶春扶起她，“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疯婆娘执意要跪下去，却被扶春架起来，“莫要如此，既然见到，便是缘分。”
“多谢，多谢。”疯婆娘不知道说什么好，翻来覆去，就是这两个字。
几个孩子，见到阿娘这般模样，眼里也蓄起泪水，对着扶春轻声细语道，“谢谢姐姐。”
姐姐？
这么小的孩子，叫自己姐姐，扶春忍不住笑起来，心里想着，都是不知比她们祖宗还大了多少的人了。
不过，她也不会和孩子计较，只觉其天真可爱。和第一次见到她们时，样子性格差太多了。
想必，她们的阿娘恢复正常后，将她们三个养的极好。
方才听到那人说，她害死了孩子婆婆，莫非……那个小男孩也……
想到这里，扶春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最小的孩子呢？”
疯婆娘脸上原本的一点笑，也不见了。
半晌，才道，“死了。”
“怎会？上次见，数他最壮，好端端的，怎么……”
“我恢复正常以后，家婆说我是丧门星，要打死我，把我沉塘。在水边推搡间，孩子掉下去，水流太急，大伯去捞，什么也没捞到……”
几句话，说完了一个孩子短短的一生。脸上并没有多的情绪，尽是麻木。
扶春暗自叹气，也是，任谁经历这么多，也不会再有大的情绪起伏。
现下能和三个孩子，好好活下去，还能把屋子收拾的这样干净整洁，就已经让她们费劲全部力气了吧。
“那王二狗呢？”
“他疯了，在地窖里。”
“哦，你受苦了。”扶春瞪圆了眼睛，真切地安慰她。她是真觉得疯婆娘苦，王二狗疯了，她还得照顾。
“不苦，能活下去，就不苦。”
扶春抿嘴笑起来，眼中尽是赞赏。
“你今天去里正家，是做什么？”
“里正家的大儿子，前后娶了三房媳妇，都死了。后来，好人家的女儿不愿意嫁，家里穷的，他们看不上。便抢了村里教书先生的女儿，凤儿。先生一病不起，没几天，和凤儿她娘，都死了。
我在河边洗衣时，见过几次凤儿，她满身伤痕，跟我哭诉，我想去将她带走，帮她一把。”
将她带走？
扶春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都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且不说她能不能带走凤儿，即便是能带走，里正家里，难道不会再来闹事？
斟酌许久，扶春将这些问题说与她，疯婆娘低下头，闷闷地道，“我想过，可是，之前我被他们拉去沉塘，最后孩子掉下去，我发疯打跑他们。之后翻修房子，他们也来闹事，我也把他们打跑了。还有人半夜偷偷潜进来，想要干坏事，我也能打跑他们。
我想着，我力气大，他们来了打跑就好了。”
“可方才他们骂你几句，你不是就支撑不住了。难道他们原先都是光动手，没有骂过你？以后他们再骂你，你又当如何？”
“以前……也骂过，不过都是单独的骂，没有这么多人起哄一起骂。而且……而且之前里正家的大儿子，也没有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说那些话。以后他们再骂我，我就当没听到，打回去就好了。”
扶春闭上眼睛深呼吸，简直被她的话气到没脾气。
就靠着一股子蛮劲，不管不顾，想要去里正家里带走抢去的儿媳，她自己家里三个孩子怎么办？
她总有不在孩子身边的时候，真把人家惹急了，拿孩子开刀也不是没有的事……
真是艺高人胆大……
扶春张了张嘴，想要劝她做事得先计划计划，才张嘴，想起来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叫疯婆娘又不好，无奈道，“光靠蛮劲是不行的，你需得动点脑子。想要让人听话，令其惧怕你，也是一种方法。这也是对付他们这种人最好的办法。
我方才突然出现，那些人一开始是有些怕的。你又一刀切了他们，后面定少不了上门来闹事。
等他们来，你再稍微展现点其他技能，骗骗他们，他们定会惧怕你，听你的话。到那时，你再去接凤儿不就行了。”
“不行的，凤儿不一定愿意和我走。之前有几家媳妇，都和我一样，是被买来的。我去找她们，她们也不愿意和我走。”
……
“所以，你猜想强行带她们走？”
疯婆娘看看扶春，良久，轻轻嗯了一声。
仿佛做错事的孩子。
罢了罢了，她也只是个被折磨了很多年的苦命人，现在还能想着自己有能力了，去帮助其他和她一般悲惨的女子，已是极为不易。
既如此，便再教教她好了。
打定主意，对她交待，“你且先安抚三个孩子，我去你大伯家里看看。待找事的人来，我亲自教教你。”
疯婆娘点点头，一切照做。
扶春和佑生又去了王大狗家，正好他们一家都在。
王大狗见到扶春，很是热情，连连招呼着，他媳妇也从屋里出来，怀中抱着个孩子，大的那个，自己从屋里噌地飞出来，扑到扶春面前。
这次，扶春才看清楚，妇人怀中抱着的孩子，没有双手双脚。
她一下愣住了，佑生见她不对劲，出言相问，“何事惊诧？”
“啊……”扶春回神，“没什么，我之前帮过一个被恶鬼吃掉双手双脚的魂魄转世。看到这个孩子，我想到那个人。但是……接引的人告诉我，他转世的那个道，是下辈子顺遂一生的人才能去的……”
说着，扶春四处看了看，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佑生懂得她未出口的话。
佑生望着妇人怀中的孩子，不疾不徐，“顺遂一生，便要生在富贵之家才算吗？”
“何意？”扶春有些不懂，生在这样穷的家中，失去了双手双脚，连生活都成问题，更别说以后去学堂，读书明理，成一番事业。
他父母看着也不像是能帮助他过上更好的生活的人，怎么能算是顺遂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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