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敬新生
他以为那就是朝灵王。
以为那些相伴的日子，就是刻骨铭心，是情难自已。他透过扶春，看到朝灵王的影子。
可后来，与扶春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闲暇时，脑海里出现的，都是扶春明媚跳脱的样子。
他本来以为是太想要朝灵王回来才有的反应。
但他方才和蒋寸心对峙，朝灵王缓步而来，那一瞬间，他却想起了初见扶春的模样。
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像吃了一颗酸涩的果子，初时，有些苦涩，再一品，满嘴的酸，酸到嗓子，胸口，胃里，起了一股灼烧的感觉。
你皱着脸，皱着眉头，忍受着内里一层深过一层的灼烧感，难受极了，却没有一种办法，能缓解半分。
甚至，找不到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
战事当前，他压下所有的情绪，看了朝灵王一眼，便低下头。
刚才蒋寸心怎么也不搭理他。
闲坐着咂摸许久，确认那一刻，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中，有一种是心痛。
以后再也见不到扶春的心痛。
扶春和朝灵王，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却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扶春总是懒洋洋的，天天眯着眼睛笑嘻嘻，小嘴巴哒哒哒，话那么多。看着没个正形，做起事来，却比谁都认真。
朝灵王不是，朝灵王对什么都是淡淡的。
也确认了，自己对朝灵王存着深深地愧疚，所以才要赶紧对她道谢。
其实他明知道，现在的朝灵王根本不需要他道谢，他还是做了。
许同初从鼻孔里哼出一个笑，笑他自己狂妄自大，笑他的迷乱不清。枉他自诩才能非凡，这么多年，高高在上，养了蒋寸心，却不愿意俯下身去看看他真实的内心，甚至，差点看不清自己的心。
他真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养蒋寸心是觉得自己厉害，道歉是为了自己心安，看到扶春想朝灵王。
却在最后，看到真的朝灵王，想起了扶春。
他算什么东西。
许同初望着远去的背影，自己唾弃自己。
扶春也是百感交集，当初那一点点怨恨，化成轻烟，飘飘悠悠的散了。
还怎么怨的起来呢。毕竟，若不是当初她有那一劫，也不会有自己和佑生。
脑子里乱乱的，正想着，佑生唤道，“扶春。”
“嗯？怎么啦？”
“走。”
哦对对对，还要上去，看看姚知雪那边的事处理的怎么样，那小丫头有没有找到疯婆娘。
两人转身就要走，蒋寸心抢先一步，拦在佑生前面。
佑生向左，他像左，佑生向右，他向右。
蒋寸心刚要张口说话，佑生直接拉着扶春闪身从丰泽消失了。
眨眼间，到了小院。
婆娑树还在风里摇着，院里所有布景陈设都还在，唯独不见了外面那些花花草草。
还有那一池水。
一路走来，佑生沉默着，扶春知道她心情欠佳，也收起了往日那般多的话。
她心里还在想着，佑生和蒋寸心，到底怎么回事。
张了几次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佑生走到院子边上，坐在婆娑树下的椅子上，扶春缩着身子，坐在对面。
“你欲知晓？”桌上的杯子，还是从前模样。佑生拿在手中，轻轻抚摸着，脸上一派云淡风轻。
扶春用力点头，“嗯，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那时从寅都府离开，他定伤你至深。才害你……”
扶春停住话头，眼里尽是悲痛，不敢再说下去。
“须得从我留你不久后说起。”
“啊？这么久远……你们……”
扶春十分惊讶，看着佑生脸上的表情，又不忍心，转念一想，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
既不能让世间倒流回去帮助佑生，又不能宽慰她不难过。
挥挥手道，“算了算了，那些糟心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不忍心见你回忆起那些悲伤过往。”
一抬手，桌上多了一壶酒，和一些吃食，扶春给翻起剩下的杯子，给两个人摆好，提起酒壶，将壶嘴扬的高高的，哗啦啦倒进杯子。
风送来醇厚的甜香，那时春日桃花开得最好时，在阳光里放肆生长散发出的味道。
闭上眼，好像能看到蜜蜂忙碌的身影。
扶春咂咂嘴，“好酒。”
端起一杯，递给佑生，“自从你开始催我练功，我们就没在一起喝过酒了。想一想，那些情景，都快要记不清了。难得今日我们都得闲，那便一醉方休！
从现在起，我们就不再是谁的影子，不再是谁的替身，我们就是自己。”
“我。”扶春指着自己鼻子，“扶春。”
又指指佑生，“你，佑生。”接着道，“也算是开启新生活了。以前那些事，就此翻页。第一杯，敬我们新生！”
佑生举着杯子，静静地看着扶春。
眼中情绪翻涌，最后和跑远的风，一起归于平静。
掉落的婆娑树叶，飘呀飘的，就掉进佑生手中的杯子里。
款款搭于杯沿，剩下的一大半，全都淹没在泛着淡淡白色的酒水里。
叶子在小小的酒杯里，带起一层涟漪。
佑生展颜一笑，高举酒杯，对着扶春道，“敬新生！”
两人满饮一杯，那婆娑树叶，也被佑生咽下去。
扶春指着她，笑起来，笑着笑着，眼中有泪花泛起，“吃完所有的苦，以后，都会像这杯酒一样，甘醇清香，回味悠长。第二杯，敬破釜沉舟的自己！”
“敬自己！”
“这第三杯嘛。”扶春话音一转，凑近佑生，“敬姐姐。”
“有何理由？”
“敬姐姐，不需要理由。不过，你非要听，我也可以告诉你。”扶春笑着，“敬姐姐三百年前，愿意收留我，希望以后，你还能继续留着我。
我这是，为自己谋去处呢。”
佑生笑起来，摇摇头，末了，举杯示意，一饮而尽，“好。”
好。
扶春拖着板凳，腻过去，贴在佑生肩膀上，傻兮兮地笑。
在心里回应着。
头顶上的婆娑树，沙沙作响，扶春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迷糊间，听得佑生问道，“许同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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