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从实说来
孙天石朝孙进宝二人摇头，不断挣扎着。
试图脱离扶春的控制。
扶春故意放松手上力道，孙天石嗓子里猛地灌进一口气，呛得他剧烈咳起来。
他全身上下都在用力，紧绷着身体狂乱地扭着。
扶春松手，再快速抓住他后衣领。
二人看向扶春，扶春朝手中的人努努嘴，示意他们：我已经松开他脖子，接下来该你们了。
眼角眉梢全是一副十恶不赦的坏人做派。
孙进宝咬着牙，抽出剑，举起来，闭上眼大吼一声砍下去。
血，顺着剑身滴下来……
“别杀阿娘！”
孙天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力道太大，扶春跟着被扯得斜了一下身子。
“阿爹……不要杀阿娘，求求你了。”孙天石哭着，语不成调，
一时间，屋里的哭声此起彼伏。
孙天石在扶春手里转个身，想跪却跪不下去，口里叫道，“我不撒谎了，你别杀我爹娘，求求你……”
扶春松开手，再回头看大牛，他脸上的神情，不复如初。
“互相救赎的一家人，倒是令人感动。”扶春盯着大牛，声音幽幽，“是吧，大牛？”
轻轻上扬的尾音，听在大牛耳朵里，却似千斤重。
凭什么他们一家包庇儿子坏事做尽，最后还要在他这个死了都不能投胎的人面前上演父子情深。
凭什么他那么努力，卑躬屈膝只为活着，却只换来这样的结局？
地上的三个人，随着扶春一声问，齐刷刷转过头，看向大牛。
扶春还在笑，“或者，你们求求大牛，他要是愿意放过你们，也是可以的。”
孙赵氏率先跪在大牛面前，“孩子，婶子平时没有亏待归你，求你抬抬手，放过我们一家好吗？”
哐哐声在屋中回荡，“天石不给你糖，欺负你，我帮你打他，我帮你打他！”
她爬起来，跑到孙天石面前，高高举起手，一下一下打在他身上。
打了一会，冲过去，抓起所有的糖，边走边掉，捧给大牛，“孩子，糖都给你，你放过我们好吗？”
大牛抿着唇不说话。
他曾经也像眼前的人这般，跪在孙天石和刘大柱面前，把自己身上唯一的东西举起来，求他们不要打自己。
有时候，手里是几个野果子。
有时候，是两个野鸟蛋。
连一个像样的东西都没有。
他们从没爽快地放过自己。
一拳一拳，打在身上。
一脚一脚，踢在头上。
这些都好，都没关系。
可是有一次，他们笑嘻嘻问，你瞅过你娘那里吗？
张叔说他瞅见过，又臭又脏，他说他还摸过一把，哈哈哈哈……
大牛疯了一样，跳起来把拳头朝他们头上打过去。
怒吼着，如同发怒的野兽。
他们呦呵叫起来，一个人死死抱住自己，另一个拿木头棍子一下一下敲在自己身上……
好痛啊……
阿娘，好痛啊……
为什么要生下我……
我一个人，打不过他们。
从前大牛不明白，他们为啥总是打自己。
慢慢的，他发现，别的孩子也会被他们打。
只是，自己多一些而已。
刚开始，他也曾告诉过家里人，可是阿爹阿婆从不在意。
还跟他说，这两家人惹不起，宁讨好别得罪。
他告诉大伯。
大伯气冲冲带着他找过这两家人，对方爹娘客客气气让两个孩子给他赔不是。
转身没有大人在，他们变本加厉。
那次反抗，招来之后更变本加厉的谩骂，讥笑，殴打。
大牛怕了。
不敢再说。
他被打习惯了。
他以为，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的。
他害怕到，死了都不敢再说。
扶春在忘川河边问他时，他一想起那两张脸，就发抖，他撒谎了。
……
今日见到孙家爹娘护着孙天石的样子，他心里的恨，发了芽，在疯长。
为什么坏孩子，反而有人护着，爱着。
他从记事起，能干的活都在干，天天要被骂，死了连尸体都要被抛弃……
大牛红着眼眶，周身的黑雾，越来越浓……
孙进宝父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离大牛最近的孙赵氏，却感觉到越来越冷。
她打着冷颤，“大牛……糖……”
一阵风吹过，她手中的糖，全部被吹翻在地上。
大牛踩在糖上面，把糖踩变形。
活着，从来没有人像孙进宝爹娘这样，宁愿死，也要护着自己。
死了，还在怕。
可如今，他见过扶春的手段，突然也不那么害怕了。
扶春这么厉害，她说了要送自己投胎的。
她至始至终都站在自己面前。
他也有厉害的人撑腰了。
大牛学着扶春的样子，挺直脊背，看着孙天石。
“你自己说，那天我摔下高田，你和刘大柱对我做了什么，我只想求一个真相。说实话，我就能放下心结去投胎，那就是放过你们了。”
垂在身侧的手，有些颤抖。
他捏紧拳头，死死掐着掌心。
听得他问话，扶春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走过去，站在大牛身侧，稍微向前两步的位置。
摆出保护的姿态。
“真的吗？”孙天石哑着声音问。
他不敢相信，大牛真的会放过他。
他看看孙进宝，又看看孙赵氏。
三人皆是惊疑不定。
他们都不信，若真的说出真相，大牛会轻易放过他们。
更何况，就算大牛放过他们，眼前这位差点一抬手要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命
……
他们眼神飘忽不定。
扶春当然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适时添了一把火，回答了他们一开始的问题。
“我是送魂人，和大牛一起从地府来。大牛确确实实是死了，他有执念，过不去奈何桥。
我陪他回来解开执念。
他对于自己如何死的，不是很清楚。他以为是摔死的，但其实不是。
这糖纸，是我在他死亡现场捡到的。我特意查看了附近几个村的每户人家，只在你们家发现有一模一样的糖纸。你们都说，给大牛吃过。可是他第一次吃到糖，是在忘川河边我给他的。
这糖纸为何出现在他摔下去的地方，你们又为什么撒谎。从实说来。
待他了解了前因后果，放下执念，你们自然会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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