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我不是孩子吗
“往哪跑？”
大牛的声音响起来。
三人哆哆嗦嗦，夫妻俩还是那样，把孙天石挡在身后。
“你们刚才说过，不会伤害我们的！”孙进宝嚷起来，“侄儿，你行行好，天石还小，你放过他吧。
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太小了，不懂事。想跟你闹着玩，结果不小心害死你。”
孙进宝跪在地上，不住磕头，“侄儿，是大伯不好，大伯以后好好教育他，你放过天石好不好？”
“我呢？”大牛开口，声音飘渺，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啥？”孙进宝不明所以，满脸疑惑，“啥我呢？”
“我，不，是，个，孩，子，吗？！”
大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这句话，一字比一字声调高。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连正在往扶春身边走的“王勇”，都停住脚步。
一屋子人，全都看着大牛。
他握着刀，浑身都在颤抖。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扶春清楚，他现在有多少愿力。
他阿娘给他的刀，原本，他应该是握不住的。
大牛一步步向前走，黑色的雾气，在他身后弥漫。
脸上尽是痛苦。
“是……你是……”孙进宝语无伦次，“是孩子……
可人死不能复生，你现在杀死天石，也不过是徒增杀孽……”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越说越快，双手伸着，掌心对着大牛。
好像这样就能阻挡大牛一样。
“凭什么你的孩子，杀死我，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还能在你们的保护下，过他的好日子。
我也是个孩子，我死了就活该吗？
我就该连投胎都不能，死了还要活在你儿子的阴影之下，都不敢说句真话，指着他的鼻子说一句是他害死了我？
就因为我已经死了，就该放任你儿子继续活着，以后再去害别人吗？”
大牛越说越激动，几近癫狂。
疯婆娘上前去，想要握住大牛拿刀的手，伸了好几次，最后又放下去。
她哀求着，“孩子，你有恨，我来帮你好不好，你不要这样作践自己。”
大牛朝她嘶吼，逼停她靠近的脚步。
“不用！”他叫道，“你从来没保护过我，我现在也不需要。我自己的仇，自己报！”
说完，不等孙进宝再狡辩，提起刀快速调转刀柄，将刀刃朝下，猛地越过夫妻二人，扎向孙天石。
啊！
一声尖叫，快要刺破大家耳膜。
孙天石避无可避，闭上眼睛叫起来。
等叫声停住，他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全是赤裸裸的恨。
他不自觉的吞着口水，吓得鼻涕眼泪和尿，一起流下来……
口中只喃喃道：“不要……不要……”
孙进宝先反应过来，转身扑上去，想要压住大牛。
却扑了个空。
压在他儿子身上。
悬在他儿子身体上方的刀，就那样，被孙进宝，亲自压进儿子胸口里。
孙天石看着这一切。
他瞪大眼睛，嘴唇抖得合不上，“爹……”
一双手，无所适从，想要握住刀，拔出来，又不敢。
想要拉起自己儿子，也不敢。
进退两难。
孙进宝就那样举着自己的手，直到孙赵氏一下一下打在他身上，他才号啕大哭起来。
“儿啊！”
悲痛的哭声，和着尖锐的叫声，掩盖了奄奄一息的喘气声。
屋中乱作一团。
大牛身子一软，向地上跌下去。
疯婆娘两步并过去，伸手想要接住倒下去的儿子。
黑色的雾气，穿透她举起的臂膀。
在她手腕和指尖留下一丝淡淡的黑色丝线，缠绕其上。
扶春走过去，手搭在她肩膀上，命令道，“集中精神，闭眼。”
疯婆娘从善如流。
慢慢的，她触摸到了倒在地上的少年。
她转过头感激地看扶春，扶春轻轻点头。
疯婆娘一下抱住地上的人，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明明眼前这个孩子，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可她却从来没有过抱着他的经历。
现在手里的，是轻飘飘没有任何重量的魂体……
怀中的触觉，轻到她不敢再有别的动作。
就那样，僵着身子，搂住大牛。
似有千言万语，却也不知该说那一句。
说什么，都太过苍白。
疯婆娘低下头，看着大牛。
大牛却撇过脸，不去看她。
旁边孙家一家人，也还在哭着。
扶春抬脚向外走去。
孙进宝爬到扶春面前，“你救救我儿子……”
扶春低头看他一眼，转身绕过去要要走。
孙赵氏扑过来对着扶春喊打喊杀，“你害死了我儿子，你给我儿子偿命！”
刚抬起来的脚，又顿住。
转过身，扶春盯着他们，眼里冷冰冰的，“你们生而不养，惯坏孩子是一。纵容孩子欺辱他人不闻不问不教导，是二。知晓他无意中杀了人不仅毫无悔意还装作无事发生想要抵赖，是三。
哪怕你们心中有愧，去给大牛立个碑，我都会帮忙拦着点。
可你们什么都没做。
甚至想要被你们孩子欺辱致死的这个孩子，没有任何人保护的，从来都很弱小的孩子，死了还要闭上嘴巴当个屈死鬼！
你就不怕孙天石他等会就下十八层地狱，魂魄被油炸死后不得安生吗？
何况，大牛现在根本伤不了你们。
他靠近，带来的只是不幸。至于到底有多不幸，那就看你们造了多少孽。
有如今的结果，你们也是恶有恶报。”
一句一句，落在夫妻二人耳朵里，如同天雷在脑子里炸开。
炸得脑子嗡嗡响。
他们跌坐在地上，抱着儿子，失声痛哭，“我们保护自己孩子不受委屈，哪里做错了，哪里惯坏孩子了……”
“莫非，你们还觉得，跟大牛的爹娘比起来，你们算是还爹娘？”
扶春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
她也不想再多说话。
总觉得，身体和心里，都很累。
很累很累。
她朝大牛看过去，眼里都是疲惫，“孩子，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以后，你会再见到他们了吧？”
“不会，我向你保证。今生这些人，往后你再也不会见到了。”
大牛挣脱出疯婆娘的怀抱，躺在地上，闭上眼睛。
身上开始泛着淡淡的光……
扶春抱起他，一晃神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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