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姑娘的委屈
“万万使不得！”
沈亚之连忙把小云扶起来。
小云的头上装饰着木槿花。
木槿花随着沈亚之的动作而轻微晃动。
沈亚之刚才注意到小云脖颈处有暗红的勒痕。
那是被粗糙麻绳反复摩擦留下的印记。
她腕上也有不少新旧交错的鞭伤。
“你究竟是怎么被弄到青楼来的？还请你如实相告，我才能救你出去。不然的话，恐怕我今天就算给你赎身，明天你又被抓回来了。”
小云站了起来，坐在凳子上，不停地落眼泪，似乎在酝酿着说辞，又似乎是在犹豫着该不该告诉沈亚之。
“你被骗到青楼，和人面豆是不是有关系？”
沈亚之又问道。
小云猛然望着沈亚之，满脸的惊骇。
雕窗渗入的夜风忽地静止。
案头得烛泪在沈亚之瞳孔里凝成琥珀色冰棱。
小云发际的木槿花随着战栗簌簌坠落，跌进她攥得青白的指缝间。
她在挣扎。
沈亚之耐心等候着。
过了许久，小云才缓缓道来。
小云是东屏村旁边半山村的村民。
半山村也位于黄豆地附近。
去年九月份，东屏村和半山村的村民发现荒地上长出了人面豆。
村民们都很害怕，不敢靠近。
后来外乡人刘从谦意外发现人面豆能吃，而且吃下人面豆之后能用眼泪换成铜钱。
此事很快传开了。
小云也过来尝试人面豆。
和很多村民一样，小云也是孤家寡人。她的家人都死于战乱。孤苦伶仃的小姑娘根本活不下去，还好人面豆给了她一条生路。
除非下雨，她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哭泣流泪。
有一天晚上，她哭的时间太久，头晕眼花，晃晃悠悠回家。
三更时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小云突然感觉有些害怕。
她加快了脚步。
突然有两个人冲出来，用手帕捂住了她的嘴。
她奋力地挣扎，可惜没过多久她就晕过去了。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青楼里。
青楼的人对她威逼利诱，逼迫她出来接客。
她受不了折磨，只好勉强答应，其实暗中想逃跑。然而逃跑多少次就被抓回来多少次，每次被抓回来就遭到一顿痛打折磨。
青楼的人除了打她，还言语诱导，说她在青楼很受欢迎，以后肯定能吃香喝辣。她渐渐破罐子破摔，不再反抗，屈服于自己的命运。
一段时间后青楼的人让她回到黄豆地，假装穷人用眼泪换钱。
她问为什么？
青楼的人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说这天下还有太多的苦命人，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人面豆的妙处。
如果去黄豆地哭的人越多，人面豆的事情就能传得越远，就能帮助更多的人。
所以他们是让小云给自己积阴德。
小云也懒得问，他们吩咐什么，自己照着做就行了。
刚开始青楼的人让小云流泪捡钱，但是小云已经赚到大钱了，看不上这点小钱。
青楼的人让她装装样子就行，不再让她捡钱，而是让她偷偷撒钱，让别人捡到钱，也能别人更相信人面豆的传说。
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借人面豆的名义帮助更多的穷苦之人。
小云听得稀里糊涂。
起初，小云哭了几个晚上，感觉没人管她，后来趁机逃跑，但是很快被抓回来，又被痛打了一顿。
原来青楼除了派她之外，还派了其他的姑娘。
青楼旗下的一家赌坊也派了不少人。
他们都和小云一样，跑到黄豆地里假哭，假装捡钱，其实是在撒钱。
每个人撒一两百个铜板。
这对于穷人来说是一大笔钱，对于消金窟的青楼和赌坊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
这些人暗中互相监督。
如果有谁想逃跑，而他旁边的人揭发他、抓住他，就会有奖赏。
逃跑的人则会受到残酷的惩罚。
被人面豆吸引的人越来越多。
而小云发现，被拐走的人也越来越多。
女的被送进青楼当姑娘。
男的被送去挖矿。
这些人都是孤苦伶仃的人，家里都没有任何亲人。
他们失踪之后，自然没有人报案。
民不举官不究。
小云明白了，黄豆地的钱不是眼泪变成的，而是他们青楼的这些人撒下去的。
被绑走被迷晕被绑走的人，挣来的钱远远大于他们在黄豆地撒下的钱。
她意识到，人面豆是一场惊天的阴谋，为了绑架人！
被抓到青楼的女人，有的和她一样破罐子破摔。
有的人坚持反抗，被活活打死，草草埋了。
而那些被送去挖矿的男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矿山工作强度很大，很容易中毒。很多人过去没一个月就死了。
要么累死，要么毒死。
可是小云不明白，那人面豆是怎么长出来的。
她自己的确摘了豆荚，在豆荚里面看到人面豆。
人面豆上的肖像栩栩如生。
一个画家再怎么高明，也不可能透过豆荚在豆子上画画。
小云晚上要么去黄豆地，要么在青楼做生意。
她越来越受欢迎。
接的客人越来越多。
有的客人有奇怪的癖好，她被蹂躏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逃也逃不了。
小云已经认命了，知道自己没办法逃离。
她一天比一天麻木。
后来黄豆地来了韩湘和黄鹂。
这两个人完全不是来捡钱的，也不是来撒钱的，好像是因为好奇而过来看热闹的。
有一天，黄鹂跟着小云，一路跟到了青楼。
小云知道自己被跟踪了，但是她没有跟青楼的人说。
她觉得黄鹂可能是来救她的。
当天晚上，小云看到了秦三嫂。
小云知道秦三嫂也是被绑来的，会成为无数命运悲惨的女人中的一个。
可是她无能为力。
黄鹂居然暗中盯着秦三嫂。
青楼的人发现了，想把秦三嫂转移出去。
而黄鹂还跟在后面。
青楼的人派了几个醉汉，拦住了黄鹂，让秦三嫂成功转移到别的青楼去了。
他们回头怪罪小云给青楼招了祸患，又是一通折磨。
小云凄惨至极，万念俱灰。
活一天算一天。
可是她没想到，今天沈亚之要给她赎身。
以前她听过很多她赎身的话，但是每个人都只是说说而已。
沈亚之十分真诚，还拿出了真金白银。
她的心也是肉长的，渐渐被沈亚之打动，所以交代了实话。
……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青楼的老板，赌场的老板，矿山的老板，他们都是一伙的，他们背后有一个大人物，就连县令都要听他的话。”
虽然小云没有直说，但是沈亚之知道这个人就是台州刺史柳泌。
现在沈亚之终于明白了，柳泌和人面豆的目的是什么。
原来是贩卖人口！
沈亚之说：“我现在就给你赎身，你跟我一起走吧。”
小云问：“那秦三嫂和其他的姑娘呢？”
沈亚之苦笑着说：“走一步算一步，现在我一次性救不了那么多人，先救你再说。想救她们就得扳倒青楼和矿山的老板，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句话：“沈公子不去读白居易的诗，却跑来多管闲事。看来你精力充沛，无处释放。我们的银矿正缺人呢。”
沈亚之心中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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