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县令是黑手吗
事发突然。
韩湘根本没反应过来。
金乙目光死死钉在李四青紫的嘴唇。
李四瘫在地上,脖颈青筋暴起,五指抠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李四中毒了!”金乙判断道。
他又对过来看热闹的店小二吩咐:“赶紧去取金汁过来!”
小二缩着脖子问道:“金、金汁是什么?”
金乙说:“就是厕所里的粪汁。”
话音未落,邻桌几名食客干呕干咳。
店小二苦着脸,额角沁出冷汗,手指揪住油腻的围裙边搓了又搓,问道:“客官您要这个干什么?要是把金汁端上来,这些客人还怎么吃饭?”
金乙怒道:“救人要紧,到时候有多少损失我赔你!”
他掌心“砰”地拍在桌面上,震得碗碟叮当乱跳。
不过他略作思考,又改口说:“这里人多,的确不合适,抬到柴房里去。”
金乙和韩湘一起把李四抬到后房。
店小二捏着鼻子,提了一桶金汁过来。
桶沿挂着黏稠的污渍,酸臭气熏得韩湘喉头一紧。
金乙捏住李四的下巴,让他张开嘴,然后舀了一瓢金汁灌进他的嘴里。
韩湘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他别过头,余光却见李四喉结痉挛般滚动,接着“哇”地喷出一滩黑水。
秽物溅在金乙的布鞋上,他却恍若未觉,又舀了一瓢灌下去。
李四吞下了金汁之后,立刻翻身呕吐,吐出来不少东西,接着他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他瘫在柴堆旁喘息,眼皮浮肿,嘴角挂着腥臭的黏液,胸口衣襟早已被冷汗浸透。
韩湘对金乙的淡定从容暗暗佩服,但是满头雾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金乙松了口气,说:“李四明显是中毒了,也不知道现在中毒有多深。反正我先用金汁让他呕吐,把毒物吐出来,能吐多少是多少。”
“他中的什么毒?”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砒霜。”
“我们跟他一起喝酒吃饭,他中毒了,我们俩怎么没有事?”
“应该是在我们拜访他之前,他就已经中毒了。估计有人想杀他灭口,不想让他给我们泄露机密。”
金乙又问李四:“在我们来找你之前,还有谁找过你?”
李四还在呕吐。
呕吐完之后,他坐在地上发呆。
金乙催促道:“快说!他们知道毒不死你,还会继续来找你!”
李四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说:“自作孽,不可活啊!”
金乙提过一桶水,给他擦了擦身子,提醒道:“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赶紧交代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中毒的。今天早上我一起床开门,就发现屋子里摆了一桌酒菜。那酒是陈年佳酿,我忍不住肚中酒虫作祟,一口气把那酒都喝光了。可惜那酒太少了还不过瘾,我还想喝的时候,你们就过来了。看来那酒中有毒!”
“谁给你下毒?”
“我不知道啊。”
“现在还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李四沉默不语。
金乙逼问道:“你是不是在张五斤之死上撒了谎?”
李四突然哭着说:“张五斤出事的那天晚上,有人给我钱又给我酒,让我请张五斤喝酒,还把他约到孝感寺附近。我问那个人,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他说我只要做就行,到时候有赏钱。我懒得想太多,就把张五斤约出来喝酒,喝完酒之后他就中毒了,然后就死了。我没想害他!”
“那你为什么说他是被矿鬼害死的?”
“给我钱的那个人让我对外声称,说张五斤碰到鬼了。张五斤倒地上之后,有人把他拖走,不知道做了什么,他变成了黄铜色。”
“那个给你下达指令的人是谁?”
“我不敢说啊,我要说出来,我就要死了!”
“你不说的话,你也要死。没看到他们要毒死你吗?你现在说的话反而才能救自己一条小命,你自己好好斟酌斟酌。”
李四咬咬牙,说:“那个人是江都县县令。”
“县令?”韩湘听闻,倒抽一口冷气,窗外的风突然猛烈起来,卷着沙粒拍在窗棂上,噼啪作响。
“他又是县令大人,又给我钱,让我做什么我当然就做什么。可是我没有想到害人啊!现在张五斤死了,有人给我下毒,肯定也是县令干的,你们俩救救我啊。”李四哭丧着脸求救。
“砒霜乃是剧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中毒的,反正我帮你吐了一点出来。身体里还剩多少,天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金乙叹道。
“那我只能坐着等死啊?”李四绝望道。
“你继续喝金汁,继续吐。能吐多少算多少,实在吐不出来了再去找鸡蛋,喝鸡蛋清或者喝牛奶,能喝多少是多少。鸡蛋和牛奶能把毒包裹起来,然后去厕所拉出来。”
李四咬咬牙,然后来到粪桶旁边,朝嘴里灌粪水。
韩湘冲着李四问道:“张夫人曾经说过,张五斤在出事当天的晚上,从青楼回来,准备睡觉,有人把他喊出去。那个人是你吗?”
“是我。”
李四说了一句话,又张嘴哇哇大吐。
路过的人纷纷掩鼻嫌弃。
有个孩童指着柴房尖叫:“娘!那人在吃屎!”
韩湘站在一边,脑海中梳理这些天收集到的线索。
他对金乙说:“此案的源头是铜佛流血,而且很多事情都和孝感寺的和尚有关,那我们去孝感寺一看。不知道孝感寺现在开寺了没有?”
金乙说:“前两天重新开了。和尚们说他们念经超度有功效,现在铜佛没有再流血了,只要他们继续念经,就能化解矿鬼的怨气,到时候矿山可以重新开山,矿工们也有活可以干了。”
韩湘道:“事不宜迟,我们去孝感寺一探。”
他记得金乙在信中说他去过孝感寺两次
第一次去时,铜佛身上只是渗水,像是铜佛流汗一样。
第二次去时,铜佛身上仍在渗水。杜式看到了,让张五斤去擦拭。结果铜佛身上的水到了张五金手上的毛巾就变成了血。
慧觉方丈便说铜佛流血,灾厄之兆。
韩湘黄鹂赶到孝感寺。
孝感寺果然寺门大开,游人如织。
韩湘略感惊讶,说:“我以为铜佛流血,矿工惨死之后,那些人对孝感寺会产生畏惧之心,没有想到还是有这么多游客。”
“他们都是过来看热闹的。看一天热闹,回去能跟人家闲聊三四天。况且他们又不去矿上,自然不会有事。”
二人来到佛堂,观察佛像。
韩湘准备伸手去摸。
旁边有个和尚好心提醒:“这位失主,切莫触摸。万一惹怒了矿鬼,恐怕会倒霉。”
张五斤就是摸了铜像之后去世的。
此事传得邪乎。
和尚和游客都对铜佛敬而远之。
韩湘退后两步,然后向金乙请教:“金先生,你对各类金属很有研究,请问这种铜佛,会在什么时候渗水呢?”
金乙小声回答说:“据我所知,这种铜佛并非纯铜打造,一般都会掺了很多铅。如果铅的比例过高,铜的比例过低,那么在回南天时就有可能产生反潮,从而导致铜身流水。”
韩湘又问:“那铜身上的水怎么会变成红色呢?”
“铜佛上可有辉铜矿,在某些情况下辉铜矿会产生变化反应,变化后的产物就是红色的东西,如同鲜血一般。如果找到铸造铜像的铜匠,那可以知道铅和铜的比例。”
“铜佛流血的原理竟然如此简单。我不相信和尚们不知道。或许他们清楚得很,只是故意危言耸听。”
韩湘扭头盯着金乙问道:“看来你早就知道了其中的缘由。为何不在给裴相的信中说明?”
金乙苦笑道:“我也是最近才想通的。之前碰到那么多的怪事,总是以为是神鬼所为。最近经你这么一点拨,这才意识到都是人为。毕竟人很多时候都容易钻牛角尖。”
韩湘颇为认同,如果不是黄鹂鼓励他提醒他,他差点也丧失了斗志。
铜佛暂时看不出别的所以然出来,二人便去拜访慧觉方丈。
禅房幽暗,唯有一盏长明灯在佛龛前飘摇。
慧觉方丈盘坐在蒲团上,面带笑意,如迦叶拈花。
金乙寒暄一番,然后问道:“敢问方丈,张五斤擦拭铜佛当天,您说他活不过四更。不知您为何做此判断?”
慧觉觉方丈微笑道:“心有所感,随口一说。”
“后来张五斤死在孝感寺附近。不知道当时的方丈在不在现场。”
“贫僧当时在。”
韩湘大惊,没有想到方丈居然大方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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