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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8暴风雨要来


“我们今天在这住一晚吧,也算帮我完成多年的夙愿了。”

“行啊,只要不出现酒店只有一间房这么狗血的剧情,怎么都行啊。”

黎麦齐一听这话,立马用手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张希希,你是个女孩子好不好,脸皮怎么那么厚啊。”

黎麦齐,你个神经病,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黎麦齐从包里拿出长枪短炮准备在这里好好地采采风,好为年后的设计大赛准备素材。我百无聊赖,只能沿着古镇里大大小小地巷子乱窜。

青砖黑瓦,典型的江南宅院,在纵横交错的小河间铺陈开来。偶然可以看见提着木质水盆到河边洗衣、服洗碗的当地人,鱼米之乡,衣食住行,大都是倚靠着这些贯穿着整个小镇的小河生活的。

我拿出手机,想把这一刻的静谧与美好留下来,而不远处的黎麦齐,拿着照相机,将我也印在了这大片的宁静致远里。我喜欢这里如水墨画般的景致,同样的,我也成了我所喜欢的这幅水墨画中的景致。

我一路走走停停,看沿途风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巷子的深处。这里是真正的民居,没有一丁点儿的商业气氛。一幢幢紧挨着的青砖房,开着小小的门洞,有坐在门口择菜闲聊的阿婆,也有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的稚童。远处有从屋顶冒出的袅袅炊烟,印在渐黑的天幕里,仿佛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农家菜独有的清新香气,我顿时觉得自己好饿。

我往回走,想赶在天彻底黑了之前赶去和黎麦齐汇合。可这些错综复杂的小巷子似乎都长得一模一样,我已然忘记自己是在哪个路口拐了弯,又是在哪个岔口有所停顿。我发现自己迷路了,我暗自后悔,像我这样的路盲,就应该紧贴黎麦齐的。现在倒好,整个成了迷途羔羊,任人宰割。

我赶紧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却发现自己忘了手机在早前已经因为拍了太多照片而电量耗尽,整个成了一块砖头。我想,这下完了,我估摸着自己得在这扎根当小媳妇了。

就在我像个无头苍蝇一般慌不择路地在巷子里乱窜的时候,透过巷子里偶尔亮起的灯,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朝我跑来。我的本能反应便是撒丫子狂奔,黑灯瞎火、深山老林的,保不齐会有个什么犯罪分子把我先奸后杀或者先杀后奸了。

我跑啊跑,后面的黑影追啊追,我能感觉到他离我越来越近,近到甚至已经可以听到他因为奔跑而变得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突然,后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我不敢懈怠,也不敢回头,仍然死命的往前跑。我得跑到一个安全的范围里,虽说可能歹徒突然良心发现,又或者觉得我不够美味可口,但是,谁能保证,他下一秒不会又后悔地扑上来呢。

“张希希,你猫捉老鼠的游戏玩够了没有!”

听到黎麦齐的声音,我差点没撞上面前的砖墙。我扶着墙壁一阵猛喘,把先前因为恐惧和奔跑而来不及吸入的空气,一次性吸了个够。

我还没将呼吸调整顺畅,就被从后面赶上来的黎麦齐严严实实地堵在了砖墙前。

“张希希,你有本事再逃啊。”天太黑,我看不清黎麦齐脸上的表情,但是根据他颤抖的声音,我可以推测出,黎麦齐他好像生气了。

我靠,不就迷个路么,至于么。

“黎麦齐,你有病吧,大晚上的追我干嘛,我哪知道是那个黑影是你啊。”你生气,我还生气呢。

“我追你,你就跑?”

“月黑风高的,我以为是哪个变态大叔呢。你要是被人追,你难道不跑么?”黎麦齐,无理取闹也要有个度好吗?明明是你先追的我,怎么还变成我的错了。

此时的黎麦齐却一把抱住我,将他满脑袋的汗,统统蹭在了我脸上。2月的N市,在接近零下的温度里,黎麦齐却满头满脸的汗水。

我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地被他这样抱住,紧紧地拥在怀里。黎麦齐的胸口坚实而温暖,因为剧烈运动之后而比平时更大幅度地起伏却让人有一种安心的感觉。然而,我却在这个怀抱里,感受到了一种浅薄的荒凉,是我的错觉吗?

“张希希,我以为你和我爸妈,还有老师和同学一样,把我丢掉了。”黎麦齐把他那湿漉漉的脑袋深深埋在我的颈窝里。

我将手抚上他的后背,轻轻拍打,像是在安抚曾经那个因为和老师还有同学们走散而绝望的孩子。可是,我又该说些什么,才能连同这颗小心翼翼的心一起得以安慰呢?

“呵呵,黎麦齐,我怎么会把你扔了呢,没有你,我怎么回家啊。”或许,不动声色,才是最好的抚慰。

在N市的三天两夜里,我看到了掩饰在不拘小节、没心没肺的黎麦齐表象下的另一个黎麦齐,那个像孩子一样的黎麦齐。那个孩子停留在黎麦齐的过往里,是黎麦齐在N市的缩影。他脆弱且敏感,完全不似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他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来弥补生活里所有的空白和无助。而那一些,我似乎都给不了。

我跟着黎麦齐走出巷子,回到我们白天分开的地方。

在这尚未回暖的2月,在这举家团聚的春节夜晚,我和黎麦齐,走在异乡窄小的已经被不计其数的足迹踏得光滑的石板路上。街灯暧昧地呈现一种暖色,洒在我和黎麦齐的头发和肩膀上。作为刚刚拥抱过的两位当事人,我们两个都有点尴尬,一路走来,没有言语。黎麦齐一直走在我前面一步偏右的位置,我能看到他,他的余光亦能看到我。每当有赶着回家吃饭的路人,骑着叮当作响的二八自行车,从我们身边驶过时,黎麦齐总会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朝后摆向我,将我护住。

如果我不知晓他的孩提时代经历过什么,或许,在很多的场合里,我不会摇摆不定。每每当我无意间伤害到他的时候,我的脑海中都会浮现出今天晚上黎麦齐的样子,惊惧的,无助的,害怕失去的样子。他心里那个没长成的孩子,一直和他如影随形,带着所有负面的情绪。他不会轻易出现在人前,然而一出现,便会将黎麦齐击得溃不成兵。于是,我害怕伤害他,却不想,我就是那个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罪魁祸首。

那天,望着他埋头前行的背影,我很想对他说,“黎麦齐,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故作坚强的,狼狈不堪也好,脆弱地过活也好,都没有关系。”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化作了另一副光景。我始终是个没有办法对着黎麦齐矫情的人,亦如我始终没有办法从黎丘齐的身边逃开一样。这个世上,一物总有一物降。这就是爱与被爱、喜欢与被喜欢的关系,由不得任何人辩驳和理解。

“那个……我们住哪里?”我小心翼翼地问。

“找你之前,我去附近客栈问过了。”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个亮着的招牌,“那边有房间。”

我跟着黎麦齐,开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房。

吃过晚饭,我和黎麦齐各自回房休息。可能是因为今天的舟车劳顿,也有可能是因为惊吓过度,没一会,我就睡着了。

睡得正沉,可能还做了梦,具体的已经记不太清晰。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天还没亮,窗外一片死寂。

这深更半夜的,哪个杀千刀的扰人清梦?

“谁啊。”我迷迷糊糊地起身走到门边,隔着门恶狠狠地问。

可是,没人回答,而敲门声仍在持续。

我一怒之下拉开门,冲着门外大喊:“有病啊,半夜三更不睡觉,敲敲敲,敲什么……”我的声音随着门外黎麦齐泪流满面的一张脸,变得越来越低,越来越轻,直到悄无声息。

“张希希,我妈她,被送去医院抢救了。”

那一刻,黎麦齐身体里的那个孩子,又出现了。

我和黎麦齐赶到火车站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回S市的第一班火车还有2个小时才能出发。黎麦齐无措,呆呆地坐在火车站候车室的凉地板上,将头深深地埋在两腿之间,不置可否。

我不知道黎麦齐的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此时心急如焚的黎麦齐。我只得默默地从候车室出来,下楼看看,是不是还有别的可以回S市的方法。

因为是凌晨,又因为是过年。那些平时喜欢在火车站附近招揽客人的黑车,现在都没了踪影。我在火车站门口站了很久,仍然一无所获,只得悻悻地回到候车室。

黎麦齐依然低着头,我走近他,靠在他身边。想借此给他支撑,让他依靠。他全然像是感觉不到外界环境的存在,一直保持着那个如同婴儿般蜷缩的姿势,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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