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以后都不要再打电话了
落地窗外雪片斜斜划过玻璃，周蕴轮椅上的手指绞紧了裙摆。
她仰头望着站在水晶吊灯下的男人，暖黄光晕在他眉骨投下一片阴影，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的眼睛此刻像结了冰。
“在荣京，你与爸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何知许单手撑在红木桌沿，西装袖口露出半截绷带。那是上周替周蕴挡开水杯时烫伤的，此刻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又渗出暗红，“突然要我们结婚，总得给我个说法。“
水晶吊灯突然晃了一下，周蕴膝盖上的羊毛毯滑落在地。她没去捡，任由冷气顺着空荡荡的裤管往上爬：“所以你根本不想......“尾音被抽噎碾碎，珍珠耳坠在苍白的脸颊边颤动，“这些年我对你的真心，我拿命换你活下来，连这双腿都……“
“阿蕴！“何知许猛地直起身，领带夹撞在桌角发出脆响。
五年前那场车祸仿佛又在眼前炸开——刺眼远光灯、周蕴扑过来的重量、金属变形的巨响。他喉结滚动着蹲下来，为她默默捡毯子。
“我说过很多次，“他慢慢把毯子掖好，抬头撞进她蓄满泪水的眼睛，“你永远是我妹妹。“
雪骤然变大，周蕴突然抓住他正要收回的手。她指尖冷得像浸过雪水，却执拗地扣住他腕间脉搏：“那为什么每次我发病你都整夜守着？为什么林艺生日你在医院陪我打点滴？去年除夕她抱着麦麦在老宅等到天亮，你在给我修轮椅电路......“
“因为愧疚。“何知许突然抽回手，腕表在灯下划出一道银弧。他转身从酒柜取出威士忌，琥珀色液体在杯中摇晃，“医生说你本来不用坐轮椅，如果不是为了推开我......“
玻璃杯重重磕在大理石台面，惊得周蕴浑身一颤。她看着男人仰头灌下烈酒，喉结急促滚动着，忽然伸手去够酒瓶：“哥你别......“轮椅猛地前倾，药瓶从她口袋里滚出来，白色药片撒了满地。
何知许瞳孔骤缩。那是抗抑郁药，瓶身上周蕴的名字刺得他眼眶发疼。
他单膝跪地捡药片，听见头顶传来带着哭腔的质问：“如果只是愧疚，为什么我吞安眠药那天你发疯似的砸急诊室的门？为什么看到我和陈医生说话就取消所有会议？“
药片在掌心攥成碎末，何知许盯着地毯上蜿蜒的暗纹。三个月前她手腕缠着纱布躺在ICU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监护仪的嗡鸣和父亲在走廊的怒吼交织成网，勒得他几乎窒息。
“何家需要这场婚礼。“周蕴忽然伸手抚上他后颈，冰凉的手贴着他发根，“林艺能给你的我都能给，她给不了的......“指尖顺着脊梁骨往下，停在第二颗衬衫纽扣，“我比她更爱你。而且你也不想何氏5%的股份流失在外吧?“
何知许猛地站起来，药末从指缝簌簌落下。他退到窗边扯松领带，看着雪，想起了林艺。
上周看到她和韩云洲并肩走进旋转门的时，他将车里的相框都砸了。
“镯子的事你还没解释。“他突然转身，“你说被黑社会威胁才交出真品，只是隔了一天，你就拿出正品？“
惊雷炸响的瞬间，周蕴突然撑着扶手站起来。她摇摇晃晃扑进何知许怀里：“我能站了......你看我能站了......“泪水浸透他胸前布料，“所以别去找林艺好不好？她早就和韩云洲在一起了……“
“够了！“何知许扶住她单薄的肩膀，掌心下的骨骼硌得生疼。怀中人带着药香的体温让他想起另一个人——林艺总爱用柑橘味的香水，她走的那天，他竟然还以为她在胡闹。
落地窗映出两人纠缠的影子，周蕴踮脚去够他的唇：“我们明明......“话音未落就被推开，她踉跄着跌回轮椅，新买的镯子撞在扶手上裂开细纹。
何知许摸出震动的手机，锁屏上是母亲刘蓉刚发来的照片。麦麦正在画画的可爱认真的小脸。“下周家长会……“他闭了闭眼，转身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我让陈医生过来。“
门关上的瞬间，周蕴抓起裂开的镯子狠狠砸向墙壁。碎片飞溅到酒柜玻璃上，映出无数个扭曲的倒影。她摸索着捡起最锋利的那片，在早已布满疤痕的手腕上比划……
这一次她必须要与何知许结婚才行。
……
荣京
夕阳将天边染成橘红色时，韩云洲的银色轿车缓缓停在小区门口。
林艺解开安全带时，余光瞥见驾驶座上的男人欲言又止，搭在方向盘上的指节微微泛白。她装作没看见，低头去摸门把手。
“林艺。“韩云洲突然开口，声音像被晚风揉碎了，“如果后悔了......“
“没有。“她飞快地打断，指甲在真皮座椅上掐出月牙印，“说好今晚暂时分开住的。“推开车门时，后视镜里映出男人骤然绷紧的下颌线。
入户电梯镜面映出她泛红的眼角。林艺对着镜面补了补口红，突然想起最后一次给女儿梳头时，麦麦也是这样对着镜子撅嘴：“妈妈每次涂这个颜色都像吃了辣椒。“那时小姑娘的羊角辫在她指间一跳一跳的。
玄关感应灯亮起的刹那，手机屏幕在包里震动。是幼儿园家长群通知春游，她划开又关上，突然像被烫到似的把手机甩在沙发上。
视频请求音在空荡荡的客厅格外刺耳。林艺蜷在沙发角落，看着通话界面里自己模糊的倒影。第一遍无人接听，机械提示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第二遍响到第七声时，画面突然晃动起来。
“妈妈还在旅行？“
麦麦的脸出现在镜头里，背景是熟悉的儿童房淡蓝色壁纸。小姑娘穿着草莓图案睡衣，马尾辫歪在左侧——这通常是育儿嫂梳的。林艺注意到她右脸颊沾着水彩颜料，孔雀蓝的痕迹像片小羽毛。
“麦麦不想妈妈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尾音抖得厉害。镜头那边传来画笔刮擦纸面的沙沙声，麦麦始终没有抬头，“奶奶说你离开也就20天而已。“
林艺数着女儿睫毛颤动的次数，突然发现她换了新发卡，珍珠镶边的蝴蝶结——那是周蕴喜欢的款式。喉咙像被塞进一团浸水的棉花，她听见自己问：“可以永远不回去吗？“
“对啊。“麦麦终于抬眼，瞳仁黑得发亮，“爸爸说下周带我和姑姑去迪士尼，姑姑给我买了艾莎公主裙哦。“画笔重重戳在画纸上，洇开一团靛青色，“妈妈以后别打电话啦，爸爸和姑姑要结婚了。“
林艺盯着女儿袖口露出的电子手表，现在表盘贴满卡通贴纸，盖住了原本刻着的“LY&HM“字母纹样。
“姑姑说......“麦麦突然凑近镜头，鼻尖几乎碰到屏幕，“我不用背乘法表了，反正计算器都会算。游泳课也停掉啦，上周我们吃了三次炸鸡！“她笑得露出缺了颗的门牙，现在孩子正在换牙期。
窗外的晚霞完全褪去了，客厅陷入昏暗。林艺摸索着去按壁灯开关，听见视频里传来模糊的男声：“麦麦跟谁说话呢？“接着是椅子拖动声，通话戛然而止。
亮起的顶灯在手机屏幕投下惨白的光晕。锁屏壁纸还是麦麦五岁生日照，穿着她亲手缝制的白雪公主裙，奶油沾在鼻尖上。
林艺把脸埋进掌心，突然闻到指间残留的佛手柑香——是韩云洲车里的熏香味道。
都不等她说一句妈妈要再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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