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春平君绝笔
赵王偃稳坐王位多年,绝对不是什么感情用事的人。
但是,他也绝非没有任何的感情,就算是嬴政也不过是用他的野望将感情压制。
赵王偃如今已没几年可活了,却遭遇两个儿子先后遇刺的厄难,王位也只能外传,其心中悲坳自不必言说。
而今,他自己也遇刺,反而是他一直忌惮敌人的兄长春平君舍命相救。
箭矢正中心口,殷红的鲜血已经浸透了春平君身上那玄色的深衣。
赵王偃神情恍惚,忽觉春平君的衣着与赵国宗室葬礼用色一般无二。
“小偃……我们一起去骑马吧?”
“小偃你的箭射的真好,将来我做了大王,就封你做大将军。”
“才不呢,我要做大王。”
“都一样,那你封我做大将军,我的箭射的也不错!”
“做什么大将军,我给你个封地让你天天生孩子!”
一句熟悉又陌生的“小偃”,便彻底的唤起了那童稚时期早被掩埋的记忆。
“我等护驾来迟,请大王责罚……”
赵王偃的身边,已有数位年迈的内侍静立,每一位都是气息浩瀚,肌肤褶皱好似随时可能咽气。
但此时赵王偃没有什么心情去理会他们。
“兄……兄长……”
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赵王偃试图搀扶起春平君。
痛失二子,舍命相救……
一句小偃让赵王偃终于回想起,曾经年幼时,他和春平君也曾共同骑马围猎。
可他多年沉迷酒色,再加上身体老迈,早已是羸弱不堪,根本没有这般力气将春平君扶起。
“咳……”
春平君轻轻一咳,口中便有血沫涌出,将赵王偃绒衣白色的衣领染红。
“小偃……”
赵王偃将还倒在春平君身上已经死去的妖艳女子推开,看也没看一眼:“在呢,小偃在这儿呢!”
“医师呢,快传医师……”
春平君勉强抬起手摆了摆:“大……大王,莫费周折了……”
“臣……今日来此,本就……本就……已报,必死之志。”
“这……这封信……”
他颤着手,袖子中抖出一封早已备好的书信,火漆封口完好无缺,将书信握住轻轻抬起。
“咳咳……”
春平君又是一声轻咳,血沫中似还夹杂着肉块。
好似忽然回光返照一般,他忽然说话又流畅了不少:“臣与王后从无瓜葛,还请大王勿被市井流言所扰,今日入宫,臣本就已报必死之志以全王后清白,以安社稷神器之宁,有幸为小偃挡箭赴死,亦是死得其所……”
到后来,他的语速竟越来越快了,口中还有鲜血不断溢出,好像唯恐死前不能将话说完一般。
“小偃须当谨记,今天下纷乱,秦强而众弱,我赵国经长平之战尚未恢复,唯有李牧大将军可抵强秦,万不可因私而废公。”
“臣死以后,尸骨请……埋在……巨鹿……”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春平君那轻轻抬起书信的手也是忽的落下,沾上些许泥尘。
“小偃!”
先失二子,刚刚找回兄弟之情,却又再次立刻失去这兄弟……
赵王偃年事已高,一把年纪如何能承受如此之痛,顿时悲坳不已,趴在春平君的尸身上痛哭。
良久。
“大王,刺客已伏诛。”
直到侍卫带着两具尸体前来,方才终于将赵王偃从悲痛之中唤醒。
“没有活口?”
赵王偃轻声问道,苍老的面容上神色看不出喜怒。
侍卫恭敬的回答着:“禀大王,这两人都是死士,在我们发现之前便已服毒自尽。”
赵王偃闭上眼,沉默了片刻后又忽的张开。
这一次,他的眸子中一片冰冷,充斥着属于王的冷酷与残忍。
“为何今日无人在本王身边护卫?”
“为何刺客能进入王宫如此肆无忌惮?”
“彻查!寡人要清洗王宫!”
苍老的声音竟有些洪亮与威严,此时的赵王偃,已是失去了一切的年迈野兽。
虽力不及当年,却更加疯狂,更加危险!
……
深夜。
白日的刺杀已经结束。
赵王身边无人护卫这怪不得别人,谁让他与倡后总有随地欢爱的喜好,自然不允内侍贴身。
但刺客混入王宫自是守卫失职,整个赵王宫都已迎来了清洗。
赵王宫,赵王寝殿。
青铜灯的光芒并不多么明亮,赵王偃独自一人就着昏暗的灯光,一字一句的细读着手中的书信。
白发散乱垂落,昏暗的光芒映在一张苍老的面容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笔墨以河内产出的上好信纸承载,可此时也已褶皱不堪。
他已反复的将手中这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
臣佾顿首再拜:
今邯郸大雪飘洒,碎玉盈庭,恍见昔年沙丘冬猎,与君驰逐林莽,忽忽已二十又七载矣。
臣每忆童稚戏言拜大将军,至今思之,犹觉哑然失笑。
今李牧将军北却匈奴,西拒强秦,臣才薄德浅,岂敢望项背乎?
然臣虽驽钝,未尝一日忘兄弟之谊、宗庙之重。
今闻二嗣连陨,秦军虎视河外,燕骑频叩北疆,赵实处累卵之危。
大王无嗣以承王业,臣今沥血以谏:李牧者,赵之长城也。昔长平血殷未涸,邯郸危卵方安,全赖此将横槊边关。
臣质秦三载,鬓染霜雪而归,虽见疑于君,然此心昭昭可鉴日月。
臣闻骐骥垂暮,犹顾盐车之辙;社稷将倾,敢惜残躯之烬。今以丹心剖白于君前,愿吾王垂鉴。
谚云“赵可无王而不可无牧”,虽悖逆之言,实存亡之要。
愿吾王亲之信之,若使宗室子继大统,当选亲牧者立之,则社稷安如磐石。
另,近有流言蜂起,谓臣与中宫有私,臣未萦怀,然累大王威仪、王后贤名,臣实愧矣。
臣与中宫,皎若云间孤月;市井秽言,皆宵小构陷。牧将军堕彀中而穷究,本出至诚,误蹈罗罠。
今臣唯引决以谢天下,庶几流蜚顿弭,清辉不玷,泉壤可安。
飞雪沾衣,恍见昔年围炉夜话时。臣今以残躯为君辟易谗邪,犹记当年马上击掌之誓:“赵氏兄弟,死生不负”。
血泪和墨,临楮呜咽。
罪臣赵佾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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