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少年郎


思居院花团锦簇。

院里头种满了各色重重叠叠的花卉,有名贵的开得正艳的茶色,有种在回廊石缘边的芍药,有栽在盆里的寒兰、墨兰、君子兰。

通往思居院正院甬道,左右各置了两口大水缸,缸内水养着寓意极好的清雅睡莲。

正值花季,粉的、白的、红的莲花竞相绽放,缸里几尾锦鲤穿过根茎,灵巧的鱼尾拍过水面,剔透的水珠溅起,落在了花瓣上,便平添了几分雅的意境。

章氏,是个喜花的,更有一手极妙的插四时花的本事,深受高门大户的夫人、太太们喜爱。

无论是富丽堂皇,还是清新淡雅、疏枝散点的,章氏都能做到以花传情。

故而,府里花房一年四季皆是鲜花盛放,皆是章氏花大笔大笔银钱供养。

若非还在孝期,章氏养的花只会更多。

卫姮过来时,正好看到清秀挺拔,如雨后嫩绿青竹的兰哥儿站在睡莲边,微微躬身,朝连叶子门都没有打开的正院厢房揖礼。

“母亲好生休养,儿子明儿再来给母亲请安。”

少年声色清清,像极了夏日屋檐角滴落的雨滴,是融了天地间的飒飒清朗。

只是,余音落下时,添了好些低落。

卫姮听着这声音,盛在眼眶里的泪水潸然滴落。

她的弟弟啊。

那般英气,有着满腔热血的儿郎,后来,却被卢氏害到苦了一生。

嫩竹般的少年郎转了身,日暮余晖里,卫兰微见到了他许久不曾见到的嫡姐。

“阿姐。”

眉目稚嫩、秀雅,又有一股子英气少年郎一扫脸上的落寞,扬出欢喜的笑容,衣袂生风快步走过来。

“阿姐,我回来了啦。”

卫姮想张口,却发现嗓子眼像是被堵住,别说说一句囫囵的话了,便是连声儿都吐不出。

卫兰微走近才看清楚阿姐哭了。

脸上的笑一下子转成担心,急道:“阿姐,是不是又有下人欺负你了!告诉我是谁,我替你出气。”

卫姮望着稚嫩眉梢间,有挥不去郁色的嫡亲弟弟,眼角流泪的她却是笑了。

“兰哥儿,阿姐没事,是许久看到兰哥儿,喜极而泣。”

时隔几十年,她再次看到了没有被压弯脊背的弟弟,尽管他眉梢间攒着郁色,可弟弟的眼神是明亮的。

兰哥儿是个不设心防的儿郎,许是姐弟连心,兰哥儿总觉阿姐,不像她说的喜极而泣。

怪怪的。

又说不出来哪儿怪。

望着自个的眼神,有些悲伤,让他心里很难过、很难过。

“阿姐,你莫哭了啊。日后阿姐若想我,便来书院寻我。我如今是世子,我问了那日来书院的礼部官员……”

兰哥儿低头,凑到阿姐耳朵,小小声的,高兴道:“世子每月有朝中俸禄呢,我把银子攒着阿姐做来书院的盘缠。”

兰哥儿与卫姮,每月只有十两银子份列,章氏却每日还要扣下五银。

说什么一概开销府里都承了,给姐弟几银零碎便成,给多了养成了大手大脚,家业再大也会被败尽。

亲生的母亲都发了话,卢氏哪会不同意呢。

遂,回京三年,兰哥儿与卫姮每日领着五两银子, 若在小门小户或是农户里头,自然是够用。

可在处处都要打点的府里,哪够用呢。

好在兰哥儿去的是规矩甚严、又极为清正的应天书院,出了束脩后,学子们基本不需要花费太多。

书院是在山上,下山一趟不易,手头紧的兰哥儿几乎不下山,便是五两银钱的份例,每日还能攒下一、二两。

说完,兰哥儿像小时候般,拉了卫姮的手,走出思居院,“阿姐,我还存了十两银子呢……我都给你,你用着,不够再问我。”

少年郎还没有完全长成,便开始知道要养着阿姐了。

卫姮原本快要止泪了,闻言,秀鼻又是一酸,险些再次落泪。

她啊,前世自打成了宁远侯的当家主母,便再也没有掉过泪,如今,也不知是年轻了些,这眼泪倒是爱流了。

拭干净脸上的泪水,卫姮声色还有一些哽咽,笑道: “阿姐有银子,日后阿姐给兰哥儿银钱。”

“阿姐,你又偷偷省了月例?”兰哥儿又急起来了,“以后不许再省,缺了阿弟给你。”

卫姮见他又急起来,心里既难过,又熨帖。

干脆把兰哥儿拦到了她的私库里,好让兰哥儿知道,如今她有金山银山,并不缺银钱。

前世,她不敢惹章氏生气,蠢到守着私库也不敢用。

再加父亲生前暗里叮嘱她,若她无能守住私库,动用私库定会招来祸害,不如先放着,待日后有本事了,再动私库。

如今,她是能守住私库,便是章氏、卢氏知晓,也休想从她手里夺走半个子儿。

到了青梧院,碧竹、初春见到兰哥儿,都好生高兴,纷纷行礼。

兰哥儿也笑着与她们说了会子话后,便被阿姮拉到了青梧院的后罩房。

没一会儿,整个人呆了。

这这这……

他真不知青梧院后罩房里,还有个地下暗门!

暗门里头置着父亲偷偷留与他和阿姐的私房。

那烛火点亮后,金光闪闪、银光闪闪,闪到他双眼都有些睁不开。

卫姮取了五张一百的银票放到兰哥儿荷包里,“……你如今是世子,书院虽在山上,一月也是有沐休,以后不必再省着……”

“该花便花,花完再找阿姐取便是了。”

兰哥儿出了地下私库,人还是懵了。

有说有钱,又有私库的阿姐,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这样的阿姐比边关时的阿姐,还要强些了。

他不在的这几日里,阿姐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兰哥儿怔怔想着,待卫姮领到他到客居听澜院西厢房的谢氏跟前请安,才回过神。

谢氏见了肖似十三族弟的兰哥儿,素来内敛的她微微颔首,道:“是个周全的好哥儿,如今又成了世子,更要戒骄戒躁,好好守着侯府,开开心心,好好地过日子。”

都不说什么光耀门楣,更不说别让长辈失望这程子寄予重望的话儿。

兰哥儿初次见谢氏,还有些拘谨,听完训诫的人,躬身揖礼,正色道:“多谢七伯母教诲,侄子日后必常省自身,不负家中长辈所盼。”

“……”谢氏沉默了。

这孩子,瞧着面嫩青涩,怎么说起话来跟个老秀才似的呢。

过于迂腐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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