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若真是个昏君，又怎会如此专注？
上一秒。
林素音还暗自怀疑，陛下看起来气质沉稳，完全不像誉王所说的昏庸之辈。
可随着陆渊那句话脱口而出。
便瞬间从气度不凡的明君，变成了寻欢作乐的昏君。
感情是自己想多了。
“心思深沉，波澜不惊……”
就是不知道这个女人，会不会在被子里下毒？
陆渊手指轻叩龙椅扶手，
“起来吧。”
林素音轻轻颔首，缓缓站起身。
其姿态优雅，仿佛天生便该在这宫中行走一般。
她移步到侧旁，垂手侍立，开始为陆渊斟茶。
茶壶倾斜，琥珀色的茶水缓缓注入杯中，一道清香在殿内飘散开来。
陆渊随手翻开一封折子，
“陛下圣明，恩泽万民，臣感激涕零，不胜惶恐……”
翻过一页，又是一句熟悉的开头，
“自陛下登基以来，日月同辉，乾坤朗朗，天下百姓无不交口称赞。”
“臣以为，此皆陛下天纵英明之果。”
陆渊抬眼瞅了瞅林素音，
“瞧瞧，这才是奏折的精髓。”
他继续往下翻，每一封折子里都充斥着各种花式马屁，堪称文采斐然。
“陛下金口玉言，直指人心，臣读后豁然开朗，如沐春风。”
“臣夜观星象，陛下乃天命之君，紫微垂象，日月齐辉。”
“陛下所行之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陆渊手指在折子上敲了敲，暗自点头，嘴角微微上扬，
“啧，这句还挺新鲜的，得重点表扬一下。”
不知不觉，陆渊竟越看越起劲。
以至于眉宇间少了几分帝王的沉稳，反倒是多了几分看乐子的闲情逸致。
一旁的林素音一直静立着，默默替其添茶。
然而在她看来，眼前的陛下却与誉王口中那个荒唐昏君，渐渐有些对不上号了。
“他居然能在折子上，看得如此认真？”
她目光微垂，心中暗自思索，
“若真是个昏君，又怎会如此专注？”
殊不知，陆渊专注的，并不是奏折的内容，而是大臣们马屁的艺术水准。
以及林素音的一举一动。
陆渊眯起眼睛，见林素音低垂着眼眸，神色淡然，从头到尾没有丝毫异样。
其目光始终停留在茶盏与茶壶之间，仿佛眼前的世界，只有这方寸之间的清茶，再无其他。
哪怕案几上，堆放着的奏折摊开，隐隐露出几行批示，她也未曾多看一眼。
如此行径，倒让陆渊多看了她两眼。
这一点，倒是比他预想得更好。
不少宫女，初入宫便对龙案上的奏折好奇不已。
纵然不敢明目张胆偷看，眼神也会忍不住偷偷飘过去几眼。
可林素音，竟然连抬眼的兴趣都没有。
所以陆渊更加确信，对方之所以入宫，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目的。
要不然，也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看来，是个强劲的对手。”
念及此处，陆渊轻声向殿外唤道，
“老魏。”
听到陆渊的轻唤，魏忠贤立刻弓着身子疾步而入，
“陛下，奴才在。”
“召和坤入宫。”
魏忠贤微微一愣，
“陛下，奴才这就去。”
约莫过去了两刻钟，和坤姗姗来迟。
才刚跨入门槛，他便“噗通”一声跪下，
“陛下，臣来迟了，还望陛下恕罪！”
见其一身灰头土脸的样子，陆渊摆摆手，示意其起来说话，
“和爱卿，灾民的事办得如何了？”
和坤听闻，立刻拱手上前，语气恭敬，
“回陛下，臣已将二州灾民登记造册，目前暂居京郊外。”
“待新年一过，便可遣散回乡。”
陆渊轻敲桌面，声音不疾不徐，
“遣散？”
和坤顿了顿，抬眼小心翼翼地观察陛下的神色，
“陛下，此举一来可减轻京城负担，二来也能安抚地方，免得流民滞留，滋生事端。”
说完。
和坤心中暗暗揣测着陛下的态度，生怕自己一个措辞不当，惹陛下不悦。
然而。
陆渊只是静静地听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案几，眼神似笑非笑，
“安抚地方？”
和坤顿觉后背一凉，刚想开口解释，却听陆渊淡淡道，
“此举尚可，不过和爱卿可曾考虑过……”
他目光缓缓抬起，直视和坤，
“那些灾民回去，手里空空如也，地里颗粒无收，他们拿什么过活？”
和坤嘴唇微动，一时竟答不上话。
“若真如你所言，将灾民遣散回乡，怕是没过几个月，他们又要流离失所，再次入京。”
“到时候，他们是继续当灾民，还是干脆抄家伙造反？”
和坤额头顿时渗出一层细汗，低下头，
“陛下所言极是，是臣思虑不周。”
“思虑不周倒不至于。”
陆渊放下手中折子，语气淡然，
“不过嘛，户部可不能穷得连点粮食都拨不出来吧？”
和坤赶忙摇头，
“陛下，户部虽拮据，但尚能筹措。”
“既能筹措，那就让灾民们留下来过个好年。”
陆渊慢条斯理地说着，眸光幽幽，
“给他们一口饭吃，送点冬衣棉被，安抚人心。”
“年后，再挑些壮年，编入工坊，让他们自食其力。”
一旁的林素音，低垂的眼睫微颤。
虽然不曾看向陆渊，却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这和誉王所说的昏庸无道，根本扯不上一点关系。
要知道，一个愿意安置灾民，安排工坊，让他们自食其力的皇帝。
绝不会是一个昏君。
然而，下一刻。
她便听到陆渊漫不经心的补了一句，
“至于剩下的，发点粮食，都送回去吧。”
林素音：……
送……
送回去？
这画风怎么突然就变了？
还有，什么叫发点粮食？
莫非方才体恤灾民的说法，不过是随口一说？
陆渊却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留下来的，能干活儿的就留下，实在干不了的，回去种地。”
“总不能一直吃大夏的白粮。”
说着，陆渊微微眯眼，似是自言自语般叹道，
“反正也过不了多久，又得回来。”
听闻此言。
和坤心里一紧，冷汗险些从额角渗出来。
坏了！
“反正也过不了多久，又得回来……”
和坤的脑海中迅速转动，试图将陛下这句话掰开揉碎，琢磨个彻底。
“又得回来？”
“意思是灾民回乡之后，还会再度流离失所？”
“为何？”
“是因为灾后粮食不足，还是地方官贪墨不作为，无法安置？”
他低着头，余光偷偷打量着陆渊，试图从陛下的表情中看出更多线索。
然而，陆渊只是悠闲地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和坤心里直打鼓，暗道，
“陛下果然又在布棋，还是那种暗棋！”
他太了解这位陛下了。
自即位以来，表面上看起来吊儿郎当，实则每一步都藏着玄机。
如今灾民的安置，怎么看都是个烫手山芋。
可陛下，偏偏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
陛下这哪里是让咱家解决灾民问题。
这分明是要我盯着地方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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