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普天同悲
李鸿基的箭矢破空而至。
钉入誉王胸膛的瞬间，身后的将士们也冲入战局，激烈厮杀。
影卫猝不及防，被一一斩杀。
誉王踉跄撞在刻着龙纹的石壁上，抓住胸前那只弩箭，眼中满是震惊和不甘。
喉间发出漏风般的嘶吼：“陆渊……林素音……本王做鬼也……”
话音未落，三支弩箭已穿透他咽喉、心口与眉心。
他怒瞪双眼，再无生机。
惨叫在甬道里此起彼伏。
李鸿基带来的禁军手持连发手弩，箭雨将最后五名死士钉成刺猬。
魏忠贤踩着血泊冲来时，誉王瞳孔已散，染血的指尖仍死死指着林素音蜷缩的方向。
“李大人来得巧啊！”魏忠贤踢开誉王僵硬的尸首，挑开他尸体下的香囊，散发着甜腻的味道。
他捂着鼻子将染毒的香囊丢进火堆里，“这老狗连死都要留后手！”
李鸿基轻笑：“陛下英明，早有预料此事，我才能赶来！”
林素音的呻吟突然尖锐起来。
魏忠贤转身时，正看见她抓着染血的裙裾，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孩子……我的孩子要出来了……”
老太监彻底慌了神，身上裹着血和泥扑跪在地：“快传……传……”
他也不知该传谁。
这里是王府暗道，哪有太医和稳婆！
林素音一口咬住魏忠贤递来的拂尘，冷汗浸透的乌发黏在惨白的脸上。她突然抓住老太监手腕，染血的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剖……剖开……保住他……”
魏忠贤哆嗦着从香囊里摸出保命参片塞进她口中。
李鸿基转头冲将士嘶吼：“把那些箱子推下去，车上铺锦被！”
几人慌忙把她抬上小车。
林素音却死死拽住魏忠贤的胳膊：“陛下……陛下应过我的……”
话音未落，已然昏死过去。
魏忠贤爬进殿时官帽歪斜，血渍从额角蜿蜒到袍子下摆：“陛下！出事了。”
陆渊正在专心研究出游的路线，听闻此动静，抬起头：“怎么了？”
老太监扑跪在地：“陛下！誉王从密道潜逃，林娘娘她......”
陆渊手中《扬州风月录》"啪嗒"掉在地上：“密道？这和林素音有什么关系。”
“是林娘娘通知奴才密道的事，誉王要突围，被赶来的李大人当场射杀，但林娘娘她……”
“她怎么了？”
“誉王说了很多大不敬的话，林娘娘动了胎气，又受了惊吓，有小产迹象，奴才已经让李大人把她带回宫里，请太医和稳婆来了……”
陆渊脸色一沉，哪里还顾得上微服私访一事，“摆驾！”
陆渊迈进昭华宫偏殿时，血腥味混着艾草气息扑面而来。
林素音的惨叫像把钝刀，将他筑起的心防豁出裂口。
一时间，期待又恐惧。
他从未正眼看过的女人，此时要给他生一个孩子，这和喜当爹没有什么区别！
“参汤！快灌参汤！”
“娘娘使劲啊！”
菱花窗上的血手印刺得陆渊眼眶生疼。
他突然很后悔，没有多看看林素音的脸。
魏忠贤踉跄而出：“陛下，娘娘不肯保自己的命，只要皇子活命……”
话音未落，屏风后传来铜盆坠地的巨响。
“陛下……陛下……”
破碎的呼唤惊得帝王踉跄半步。
陆渊鬼使神差跨过门槛，被她死死攥住龙袍下摆。
滚烫的血顺着女人的大腿滑落。
他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朕在这。保住自己就是，皇儿还会有。”
“孩子……一定像您。”林素音扯出个惨笑，“别……别不要他……”
“况且，妾已经活不了了。”
她微微侧身，腰上一大道口子，大片大片的血迹染红了被褥，显然是暗道时被誉王最后掉落的那把剑所伤。
接生嬷嬷突然惊呼：“头出来了！”
陆渊被推出门外时，掌心还残存着林素音发丝的温度。
更漏声里，他盯着檐下晃动的铃铛，一时间昏昏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太医捧着襁褓走出产房：“恭喜陛下，是位皇子！”
陆渊指尖刚触到婴儿皱红的脸，没来得及松口气，只见稳婆从房间内走出来，重重叩首：“娘娘血崩不止，怕是保不住了……”
产房里传来器物倾倒声。
陆渊冲进去时，林素音微微闭着眼，已然只剩半口气，见他进来，涣散的眸子突然亮起：“陛下……看孩子……”
“朕……”
“陛下，是我对不住你。”林素音突然攥紧他手腕，嘴角溢出血沫。“孩子叫……叫长安……”
更漏滴答一声，腕间的力道倏然消散。
陆渊抱着孩子走出殿内，微微闭上眼，再睁开眼时，眸中已经多愤怒的血丝！
誉王，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
朕不拦着你当皇帝，你反而伤了朕的女人和孩子。
怒火和哀恸交加，陆渊眼中弥漫着杀意！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朕心狠！
林素音的梓宫停灵乾元殿七日。
陆渊特意吩咐了魏忠贤一定要厚葬，入妃陵。
誉王残尸被野狗啃咬三日，最后半颗头颅吊在城门示众。
东厂查抄誉王府时，从暗格里搜出许多通敌书信——原来这厮早就与倭寇勾连。
陆渊降下旨意。
“朝野之内，与誉王私交甚密，结党营私者斩！沾染冤案，人命，通敌等罪者，凌迟处死！”
诏狱铁牢填满哭嚎的誉王亲信，每日都有裹着草席的尸体从地牢运出。
皇长子陆长安养在太医院暖阁，七名太医轮值照料。
不仅如此，陆渊还找了不少民间神医前来医治长安的不足之症，却毫无进展。
陆渊只得下朝便来照顾，几乎日日如此。
有次发现襁褓系带松了半寸，当值太监被活活杖毙在庭前。
饶是如此，皇长子还是没活过一月。
薨于惊蛰雷雨夜。
陆渊抱着冰冷的小尸体坐穿三更，整个人几乎被哀恸裹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没经历过的人难以理解！
次日，他满头黑发里竟添了许多白发，面无表情，阴冷肃杀。
“停朝十日，民间禁嫁娶。”
圣旨传遍九州时，八百匹白绫正覆满宫墙。
宫内没了往日的争奇斗艳，寂静到如同空城。
无人敢在此时招惹丧子之痛的帝王。
出殡当日，上千禁军披麻开道，沿途百姓伏地痛哭，纸钱灰烬遮天蔽日。
陆渊站在城楼上看着送葬队伍蜿蜒如白龙，一向清明的眼睛微微发红。
质疑老朱，理解老朱，成为老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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