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赤金锁链,便是要囚你
姜姒早便跪麻了双腿,困顿不堪,自她进了这间屋子,便没站起来过。这时许之洐又命她伺候用膳,也总算能趁机松动一下。
跪行到案前,见案上左侧是粟饭、鱼鲊及菜羹,右侧是清淡粥汤。许之洐坐在席上,一动不动,等她侍奉。
只是姜姒腕间尚戴着沉重粗笨的锁链,抬不起手来。她试了几次,差点把粟饭打翻。姜姒有些慌乱,红着脸道,“主人,奴......”
白芙本来便侯在门外,闻声方进门跪坐一侧道,软声道,“奴婢来侍奉殿下。”
见许之洐不过微微皱了皱眉,神色没有什么异常,便知他允了。白芙偷偷看了姜姒一眼,一边伺候许之洐用膳,一边试探着说道,“殿下,奴婢看她脸色不太好,不如让她退下,也省得在这里碍殿下的眼。”
许之洐瞟了白芙一眼,不冷不淡道,“你倒疼她。”
白芙便垂下头,“殿下心里是疼她的,不过是没消气罢了。”
“谁许你揣度我的心思?”他睫毛轻颤,带着一丝警告。
白芙便抿了唇,不再出声,专心侍奉他进膳。
姜姒低垂着眸子,白芙肯为她说话,她心里十分感激。一时想到白芙在马车外为她遮风挡雨,亦是说过,“我可以待你好,也可以什么都让着你,但唯有殿下不行!”
姜姒暗暗想道,白芙终究是待她好的。
这一天折腾下来,姜姒早便疲乏困顿了,又不曾吃过什么东西,饿得心发慌,小腹亦似火烧一般烧灼。
只是闻到那鱼鲊的味道,竟叫她阵阵恶心。偏偏许之洐愿吃鱼鲊,不免就多吃了一些,姜姒没忍住,兀自干呕起来。
便见许之洐的脸色顿然沉了下来,声音也凌厉起来,“本王进膳,竟叫你这般恶心?”
姜姒忙掩住唇,垂头道,“奴知错了。”
许之洐又道,“今日行刺,被俘的招供是白蛇教的人。你倒是说说,你何时与白蛇教的人厮混到一处了?”
姜姒心中一颤,她记得江伯礼叮嘱的话,忙解释道,“奴不认得什么白蛇教,只是被流民追杀时,被他们救起......”
白芙忙道,“殿下,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与白蛇教牵扯上什么关系。”
许之洐奇怪地撇过脸盯着白芙,“你为何处处为她说话?”
白芙低下头道,“殿下曾嘱咐奴婢护着她......”
许之洐嘴角上扬,反倒是嗤笑了一声,“我叫你在旁人面前护着,不是在我跟前护着。”
白芙忙笑,“旁人不懂,奴婢心里最是明白,殿下心疼妹妹。便看她可怜,给她口饭吃,解了锁链吧!”
许之洐便也不再僵持,默允了,将钥匙随手扔到案上。
白芙捡起钥匙解开了姜姒的锁链,她的脚踝手腕俱是於肿不堪,几处都擦破了皮。这么一打岔,便将白蛇教的话题扯开了,许之洐身子不适,便也忘记再问。
白芙轻轻舒了一口气,她轻轻去揉姜姒的手腕脚腕,这一下午总算过去了。
夜里,许之洐扔给姜姒一床被褥,冷冷道,“睡足了,才有力气干活。”
那时姜姒不知道许之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接过被褥,在离他远远的地方,背对着他蜷缩着。
她已是疲累极了。
只是听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大概如许鹤仪一样,伤口在阴雨天里令他难受罢。姜姒便也被他扰得睡不着,百般滋味在心头绞着,她开始后悔自己借刀杀人。
忽又想起白日睡着时梦见的那个小孩儿,那时他蜷在她身旁发抖,痛苦地紧皱着眉头,在梦里她去轻拍小孩儿的时候,小孩儿便能安静下来。
姜姒便想,这时候,许之洐疼得厉害,也许她去轻抚他一会儿,他便也能好受一些吧。他若好受了,不再辗转反侧,那么她便也能睡个安稳觉。
这样想着,她便轻轻起身,轻脚轻手到了他榻前。
他似乎不曾发觉。
姜姒跪坐下来,挽起长袖,伸手去轻拍他的肩膀。
只一下。
他身子一僵,瞬即撑起身来抽出了他的佩剑,那冰冷的剑锋在烛光下发着刺眼的光,疾疾架到她的粉颈之上。
那双眸子寒意凛凛,泛着一丝厌恶,戒备地盯着她。
“拿出来。”他冷冷命道。
姜姒冷不丁被吓住了,慌忙缩回手。陡然抬起头,一时怔怔地望着他,喃喃问道,“主人要什么?”
他的目光冷且淡漠,长剑朝她的脖颈上迫去,“匕首。”
姜姒的心在一瞬间跌到谷底,一阵酸酸麻麻的情绪迅速裹住了她,他怎么会认为——她会趁他不备拿匕首去杀他?
她一时错愕住,脸色发白,茫然道,“奴没有拿匕首。”
许之洐没有挪开长剑,剑锋在她粉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沉着声问,“那你在干什么?”
“奴......奴只是......”
说奴只是过来安抚主人入睡吗?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他也不会相信。姜姒轻垂了眸子,自嘲地笑了一下。白日里他还斥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奴隶罢了,就该最低贱地活着”,她为何竟起了要安抚他入睡的心思?
实在可笑。
可笑至极。
“说。”他实在是冷比冰霜,那削薄的唇说出来的话,亦是毫无半分情愫。
这一刻,他把她当成了刺客。
姜姒打了个寒战,“奴只是见主人睡不好,想来安抚主人。”
他的目光疏冷,冷笑了一声,“伸出手来。”
姜姒伸出手来,她的手腕於肿不堪,但手中空空,什么都没有。
而那把七星匕首正静静地躺在案上。
他顿了一下,这才放下剑。
但姜姒知道,他再不会信她了。
*
次日,许之洐如常允她吃饭允她歇息,不去锁她,也不再叫她一直跪着。因了夜里的事,姜姒只是静静地躲在一边,离他远远的。若他没有叫她,她便一点动静都不会发出,只当自己不存在。
直到午时,伯嬴将金匠锻制的那根赤金锁链带了进来。
姜姒便看着许之洐拿着那条不算太长的赤金锁链仔细端详,不急不慢地朝她走来。明明唇角噙着笑意,一双凤眸星目里却冷得像是一潭死水。
他蹲下身来,抬起她的一只白皙玉足,扯掉她的丝履,细细端量。姜姒的双趺微微瑟缩一下,她已别开脸去。
她的眼眸之中全无神采,葱白的手指紧紧绞着袍袖。
从前在奴隶场,她亦是赤足与那黑奴搏杀,但毕竟不曾被许之洐这样近距离地打量过。
他半眯着眼,眼底里尽是嘲讽的笑意,将那赤金锁链哗啦一下子在她面前展开。
“你可喜欢?”
姜姒心里泛着酸,眼泪凝在眸中,她极力忍住不肯叫它垂落下来。
他已将锁链拷在她一双纤细的脚腕上,咔嚓一声上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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