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我偏要嫁
醒来时已在重华殿内殿的榻上,那是许鹤仪的床榻。
她受伤的手已经过仔细包扎,内殿没有人。她下了榻便向外走去,拨开竹帘,见许鹤仪正在案前批阅奏章。
如今已是七月了,他还披着一件袍子,想来是身子不好,畏冷的缘故。姜姒轻轻缓缓走到他身旁,跪坐地上,轻轻叫道,“殿下。”
从前,姜姒总叫他“大公子”,便是入主东宫,许鹤仪也许她私下里这样称呼。乾朝等级森严,但许鹤仪从不希望拘束了她。在姜姒跟前,他也从不曾称孤道寡。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竟如此拘礼,疏离地叫他“殿下”了。
许鹤仪忙将她扶起,“阿姒,你醒了。”
姜姒垂着头,“阿姒怎会睡在重华殿。”
许鹤仪温声道,“沈宝林伤了你,我已罚她了。”
姜姒便垂下泪来,“阿姒无用,又给殿下添麻烦。”
许鹤仪心中一滞,拭去她的泪,低声道,“你可怨过我,怨我护不好你?”
姜姒泪光隐隐地望着他,浅浅笑着,“殿下待阿姒好,阿姒又怎会怨殿下。”
许鹤仪拉过她受伤的手,闭上眸子叹息一声,“阿姒,我常忧心你。”
“阿姒唯一记得的便是母亲临死前,叮嘱我要好好活下去。可是活下去是为了什么?我原本确信自己是为殿下而活。”她眸中泪花闪闪,“可是,活着好难。”
活着好难,如今她身心俱疲。“我怕自己熬不下去了。”
他的指腹覆上她的面颊,眉头蹙起,“阿姒,我陪你熬下去。”
听了这样的话,姜姒的两行清泪便顺着脸颊滑了下去,“有殿下这句话,阿姒知足了。”
过去的十一年里,她日日都看着她的大公子,她熟悉他脸上的每一处。注意到他的眉梢眼角又蹙起来,便去为他仔细抚平,含着泪笑道,“殿下不要再蹙眉了,这里都被你蹙出皱纹了。”
他微凉的手心裹住了她的手指,“阿姒,你可愿做我的良媛?”
如今乾朝东宫典制,位份由低到高,自奉仪、昭训、承徽、良媛、宝林、良娣、侧妃,最高便是太子妃。良媛是东宫的妃嫔位份,仅在宝林之下。宝林之上,又是良娣,先前顾念念嫁入东宫,便是先做了许鹤仪的良娣。
她分明笑着,眼中的泪却掉珠子一般滚落下来。“阿姒唯有三愿:一愿殿下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阿姒啊,”他抛开多年修得的沉稳持重,将她圈进怀里,再开口时已是轻叹,“总怕不能护你,又怕过于护你。早知怎样都是错,又何必叫你受这么多磋磨。”
她终日郁郁累累的心结总算打开来,一双素手不知不觉地抓紧他的袍子,“阿姒等大公子,已是十一年。”
*
沈襄浓被禁了足,暂时不准她出流光殿,又罚了半年的俸禄,够她安心思过了。沈襄浓也是惨,平白做了别人的刀子,如今闹了这么一出,只怕侍寝也是遥遥无期。
但白芙素来是冷静的,待她知道姜姒要嫁给许鹤仪,简直如当头棒喝。那时白芙原本正抱着欢喜玩,趁管乐出去了,连连问她,“你疯了吗?”
姜姒开始跪坐在铜镜前梳妆,她的笑意宛如一汪春水,“姐姐,我没疯。”
白芙急了起来,“你若没疯,为何要答应做太子的良媛?”
“我不愿总跪在别人脚下,被人欺辱。”她的指尖轻缓地触摸着自己越发消瘦的脸,长长舒了一口气。
“姜姒!”白芙忍不住低声喝道,“你明明知道,殿下他不会应允的!”
欢喜瑟缩了一下,呜呜叫了起来,开始在白芙怀中挣扎。
“姐姐,我已与他毫不相干,他应允与否,与我有什么关系?”她抱走欢喜,这时候目光坚定,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随他去吧。”
我便要听从自己的心,嫁给我的大公子。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个时辰,只有一炷香时间,我便也知足了,便不枉来这人间一趟。
这是十一年的梦想。
也是十一年的执念。
若不然,活下去还有什么盼头?
做许之洐的奴隶,任他凌侮折辱吗?
像侍婢一样被顾念念和沈襄浓踩在脚下,唯唯诺诺吗?
不,做了太子良媛,入了皇室玉牒,便是天家的人,是这东宫正经的主子。
白芙不知是否该继续劝阻她,因为这一刻她的眼里焕发着别样的光彩。白芙一时便呆立在那里,再开口时声音已然低了下来,仍旧劝道,“可你是燕王殿下的人,他不会允许你做太子良媛。”
“我不是他的人!”姜姒突然厉声喊道,她浑身颤抖着,朱唇翕动不止,片刻已滚下泪来。欢喜在她怀中躁动不安,呜呜叫着。怕是吓着它了,姜姒忙去安抚怀里的小东西,呢喃道,“欢喜......我何时才能如你的名字,欢喜一场......”
白芙心里自是百转千回,一时间千百个念头齐齐向她滚来,使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真当他会放了你吗?”
姜姒心绪如麻,紧紧抱着欢喜,垂头不语。是许之洐亲手给她解开了锁链,亲口说“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奴”的呀!
难道他又一次诓骗她、奚弄她吗?
白芙又道,“太子若能庇护你,自然是好的。但你忤逆了燕王殿下,会死的。”
姜姒全身发抖,她紧紧盯着白芙,泪珠在眸子里打着转儿,却迟迟不肯垂下,“凭什么?”
白芙不忍再打破她的希望,终是别开脸,静默良久,“若你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嫁,我便替你瞒着。”
“只是你知道,东宫还有殿下的人,我瞒不了多久。”
末了又补充,“殿下就要回长安了。”
姜姒抬起眸子看她,她的神情复杂,那时已转过头去看向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是许之洐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可她也总是护着自己。如今她竟也愿意替自己瞒着,将来不知还要去受许之洐什么样的责罚。
“姐姐。”姜姒拉着她的手,低低叫道。
“你别这样叫我。”白芙抽回手。
“我只想叫你一声姐姐。”姜姒又去拉她的手。
白芙惨笑一声,“若我还能活着,你再这样叫我吧。”
“他......你总是不该嫁给他的。”她霍然又笑了起来,神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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