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召见裴成君
她摔伤了脑袋，医官说她只有十岁的心智，因而她说起话来总像个孩童。她把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忘干净是好事。她跳下点将台的那一刻，必是再看不见一丁点儿的希望。
可她不该忘记他。
她应当忘记所有的痛苦，唯独不该忘记他。
张掖通敌的事，他后悔自己没有信她。
他给她取名叫阿姎，给她一个新的身份，只当从前的姜姒已经死去了。愿她平安喜乐地活下去，因而放纵她去做所有她想做的事，见她想见的人。但她十岁的心智，竟有要与裴成君每日在一起的念头。
她是纯良简单，可裴成君是个正常男子，如今也已十七岁，若是家里开明，这个年纪即便未娶妻，也早该有暖房的侍妾婢子了。
阿姎叫他裴哥哥，把他当哥哥看，他却未必只拿她看作一个十岁的妹妹。
她那样的身段容貌，哪个男人会不心动。
传召。
必须传召裴成君。
阿姎，不，姜姒是他的女人，谁都不要生出旁的心思来。
当日晌午，许之洐便传召裴成君进宫，准备好好敲打一番。
那时裴成君刚施礼落了座，许之洐便问起，“裴小侯爷如今多大年纪了？”
裴成君笑道，“回禀殿下，成君年已十七。”
“哦。”许之洐薄唇微勾，似笑非笑，“才十七，与阿姎一样的年纪。”
裴成君自是胸怀坦荡，“不知殿下今日召成君进宫，有什么吩咐。”
“你如今已十七，裴侯爷便没有给你定过亲事么？”
“父亲母亲开明惯了，对成君也是疏于管教，一早便说成君的亲事自己做主便是，因而成君尚未定过亲。”
乾朝尊卑等级森严，嫁娶凭得全是家世门第。燕国是乾朝的封国，虽位于疆土东北之地，不曾想竟能如此开化，因而许之洐奇道，“其他人家也是如此么？”
裴成君笑道，“其他人家不敢说，至少是裴家如此。但燕国距长安遥远，素日与匈奴人交往颇多，民风开放，对家世门第并不过于看重。殿下若闲来无事，亦可周游私访。”
许之洐点点头，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近来听底下人讲，裴小侯爷与阿姎走得颇近，昨日还一起去后湖烤鱼。不知道你对阿姎是......”
裴成君只当阿姎是许之洐的表妹，因而坦然笑道，“殿下叫我成君就好，阿姎拿我当朋友，我自然也把阿姎当作朋友。”
他倒是君子坦荡，许之洐含笑道，“阿姎呀，她也有十七了，若是寻常，去岁便该嫁人了。只是出了意外摔坏了，虽看着与常人无异，却只有十岁的心智。”
许之洐原想拿这件事吓退裴成君，不料裴成君却笑如和煦春风，“殿下放心，成君自以为是君子，一向拿阿姎当妹妹看，断然不会欺负她。”
许之洐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一时竟有些羡慕裴成君。他生在公侯之家，又是家中独子，与他谈这一席话，便知他心胸坦荡，未经受过什么勾心斗角，想来必是自小被保护得极好。
而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和他那满肚子心眼的大哥斗得你死我活。他那大哥把自己伪装得霁月光风渊渟岳峙，却遣人在大街小巷造谣自己暴戾荒淫好女色。
世人最初都因许鹤仪是君子而支持他，后来又因他病体孱弱而同情他，都以为他软弱无能被他许之洐吊打，谁知他才是权谋斗争的个中高手。如今他不过将将南面称帝，便把自己在长安、甘州的追随者一锅端完了。
若不是自己提前铺好了退路，假意反对起事，被那三个将军软禁在安定郡，只怕西安/门下当场就要进大狱。故而事后兵败，他才能借口三大将军发动兵变，逃过一劫。便是逃过了这一劫，仍然是输得差点儿连里袍都不剩。
不过留得青山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只是苦了她。
为了攻下西安/门，那无脑莽夫伯嬴连同那黑心恶婢白芙竟然瞒着他，连夜将姜姒押至西安/门外，迫使许鹤仪开城门诱杀。
许鹤仪是什么人，姜姒快被内官打死的时候他都能无动于衷，不过是三军面前扒她的衣裳罢了，又怎会中这种雕虫小技？
当初他被软禁安定郡不知情，直到姜姒浑身是血被带回安定郡，他急火攻心，当场吐了血，人差点就过去了。
可倒好，这一遭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管怎样，裴成君这边暂时算是敲打完了。
为了不让阿姎过于依恋裴成君，许之洐便召了年纪相仿的贵女进王宫伴读。读不读书的自然不打紧，主要就是陪她打发时间。
乾朝封王不仅拥有大片领土，而且宫室百官与长安朝廷同制。像是丞相、太傅、御史大夫等等，长安有的，燕国也一样不少。许之洐召贵女入宫伴读的消息一传出来，举国都沸腾了。
燕王的风评燕国人也都心里有数，只怕伴读是假，趁机充实王宫是真，因而各怀心思。有的人家想方设法躲避，有的人家是托人送礼削尖了脑袋也要想办法进宫。
进宫当然是好事，一来见见世面。二来，若是有幸入了燕王殿下的眼，便能飞上枝头成为王妃。虽闻去岁末登基的永宁帝尚不过二十七岁，又是风姿特秀俊美无俦，但想来燕国距长安颇远，嫁作天子妃嫔实在不可能。若能嫁作燕王妃，最起码在燕国这地界，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最后召进宫的几个贵女像是裴侯爷家的独女裴初娉，伏御史家的幺女伏良人，宴宗正家中的次女宴清清，都是宫里女官根据家世门第及相貌精挑细选择出的。
裴初娉便是不想进宫的那一个，而伏良人与宴清清得知自己被选中伴读，实在是欢欣若狂。
在伏良人的心里，便是嫁给世家子弟做个当家主母又有什么用，若有机会嫁给燕王做王妃，日后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世人皆知燕王秉性，他绝不是甘心做个闲散封王的人，若有朝一日进了未央宫荣登大宝，那可真真儿的是前途无量。
权力这东西，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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